第二十四章 土樓蛙聲
時值初夏時節(jié)，夜晚的屋外，稻田里的蛙鳴甚是喧囂。陸文龍想起開八閩文風(fēng)的中唐詩人歐陽行周的詩句：“遍地蛙聲鳴徹夜，文思擾亂惹人煩。須由土地施玄法，喝止噪聲莫在喧。”陸文龍一邊輕聲吟誦，一邊坐在二樓的書房里翻閱著手中的書冊。白天雖然忙碌，每天夜晚，陸文龍都會靜下心來讀書。
一陣南風(fēng)刮過，木窗“吱呀”了兩聲又恢復(fù)了平靜。
這時，樓下的大門外來了兩個形色匆匆的人影，來人沒有手持火把，借著微弱的月光，應(yīng)該是兩個年輕男子，其中，一人手握長棍，一手急促地拍打木門上的銅門環(huán)。清脆的門環(huán)聲穿透整座土樓，住在大門附近的何大海，翻身一躍坐了起來。
“樓下是誰？”二樓的何大海大聲吆喝。
“我是文殊院來的，我找仁永居士?！眮砣藟旱蜕らT回應(yīng)道。
“仁永？”何大海一愣，忽又想起陸文龍的字，就是“仁永”，他意會了過來，回答道：“稍等一會……”何大海探出窗外，借著月色，細(xì)看了一番，確定只有兩人，山區(qū)土匪猖狂，何大海不敢松懈。
何大海走出屋外，從二樓的走廊來到陸文龍的書房，房門半掩，見文龍正抬頭等著大海的腳步聲，何大海徑直探進(jìn)屋內(nèi)。
“阿龍，樓下有人找你，說是文殊院來的，好像是個和尚?！焙未蠛５吐暤馈?p> 陸文龍聽說是文殊院來的和尚，眉毛一挑，連忙趿上木屐，和大海來到二樓大門附近的窗口，向下張望。
“樓下是哪里來的客人？”陸文龍稍觀察一會，低聲打招呼。
“仁永，我是海珠?！睒窍碌膩砣藟旱蜕らT回應(yīng)道，又提起手中的長棍，向地上扣捶一下，發(fā)出一聲悶響。
陸文龍聽到棍聲，猛然意會過來，樓下來人原來是海珠法師。
“我這就來！”陸文龍輕聲道，隨即和大海兩人匆匆下樓。
陸文龍來到土樓的大門內(nèi)，打開了一扇木門，把海珠法師和另外一個年輕俠士迎進(jìn)屋內(nèi)。
“海珠法師深夜光臨，文龍怠慢了！”陸文龍意外又驚喜。
沒等海珠開口，旁邊的俠士轉(zhuǎn)身把打開的那扇木門又關(guān)上了。
陸文龍見狀，隨即又道：”走，我們樓上說話?！?p> 來到二樓茶室落座，海珠法師把長棍倚靠在墻邊，雙手拱手作揖道：
“深夜登門，多有打擾了，只因山中匪兵襲擾，危急關(guān)頭，只好連夜退避下山，路過此地，想起正是你們的家鄉(xiāng)所在，就斗膽扣門求助。”
“法師能想起我們就對了，今晚就暫宿我家，不要見外，這里沒有外人，法師盡可放心！“陸文龍舉手指了指何大海，神情安然不慌。
“多謝啦，仁永盡可放心，我等絕無傷天害理之舉，絕非歹人，這，是救我的俠士，是他一路護(hù)送我下山?！焙Ｖ榉◣煾屑さ馈?p> 陸文龍看了一眼一同前來的俠士，此人神色不俗，身形矯健，目光犀利威猛，腰上佩著一把雁翎刀。俠士向陸文龍拱手行了禮，就解下腰間的佩刀，和海珠法師的長棍擱在一起。
“見外了，法師。”文龍一邊拿出一些糕點招待客人一邊道。
稍晚，陸文龍把客人安排到了二樓的兩個房間住下，大家各自回屋休息了。陸文龍?zhí)稍诖采匣叵胫秃Ｖ榉◣煹囊荒荒粊硗?，又想起了禪房的那個密室，料定這其中定有玄奧。但直覺告訴他，這個對自己家人有搭救之恩的和尚，應(yīng)該不是為非作惡的歹人。莫非，海珠法師有著什么難以言說的身世？
次日一早，陸文龍把昨晚的來客早早告知了方云山和阿玲。阿玲得知恩人昨日半夜到訪，雖覺得有些蹊蹺，但還是去廚房準(zhǔn)備了早上的齋飯，送到了二樓的茶室。
海珠法師已經(jīng)換上了一套常人的服飾，頭上戴了一個頭巾，已經(jīng)不是和尚的扮相，正和那個俠士在屋內(nèi)促膝而談。
陸文龍來邀請客人到茶室用餐，海珠見狀，連忙起身道謝。
“仁永居士，我為不礙人眼目，換了常服……”
“法師盡可放心，樓下的孩童都是來學(xué)拳的學(xué)徒，沒有閑人進(jìn)出，法師可以和大家一樣，叫我文龍即可，免得生分，這里，很少人叫我仁永，免得生分，又讓人覺得新奇?！蔽凝?zhí)嵝逊◣?，不要生分，可直呼其名更顯自然。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叫你文龍吧?！?p> “這樣最好！”文龍笑道，“如有人問起，我就說是來窯場幫忙的窯匠?！?p> “多謝文龍！”海珠感激地拱手道謝。
“老兄不必客氣，走，我們到茶室去吃早飯?！蔽凝堃哺目诜Q呼海珠法師。
三人吃完飯，正坐在屋內(nèi)閑談時，方云山和阿玲都來到茶室，笑迎來客。
得知海珠法師是為躲避匪兵，方云山?jīng)]有多問。
“法師若不嫌棄，可在舍下住下也未嘗不可，上次的搭救之恩，我們還無以為報?！狈皆粕窖栽~誠懇道。
“多謝方師傅，多謝方師傅?！焙Ｖ榉◣熣酒饋砉笆值乐x。
陸文龍安排好海珠法師和那個俠士，在茶室沖泡了一壺春茶，大家就各自奔忙去了。海珠和俠士二人一直呆在二樓，整天沒有下樓露面。阿玲和家人都秘不作聲，樓下的學(xué)徒，也不知道土樓內(nèi)住進(jìn)了兩個新客人。一天下來，屋外沒有生人到訪，也沒有官兵盤查，一日平安無事。
夜色一黑，文龍早早鎖上土樓的木門，來到海珠的房間，看望二人。
“文龍，我正要出去找你呢?！?p> “老兄何事？”文龍問道。
“我這個阿弟，今晚就要趁月色出發(fā)趕路，正要跟你們道別一聲?！焙Ｖ橹噶酥競b士道。
“多謝文龍兄搭救我們二人，今晚小弟有急事要盡快出發(fā)，以后還拜托文龍兄多多照應(yīng)海珠法師?！眰b士說完，跪拜在文龍面前答謝，文龍連忙上前扶起俠士。
“不敢當(dāng)，快快請起，萍水相逢，都會出手相助，何況海珠法師于我們有救命之恩?！蔽凝埛銎饌b士道。
俠士站起來，轉(zhuǎn)身從包袱里取出十余兩白銀，呈給文龍。文龍一驚，讓俠士趕緊收了起來，留著用作路上的盤費(fèi)。
俠士到茶室取了那把隨身的雁翎刀，拱手辭別了陸文龍和海珠法師，趁著初夏的月色，消失在土樓外的一片蛙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