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范三屠肥碩的身軀倒在了機關里,白曜緊繃的神情終于舒展開來,他松了一口氣,癱坐在了地上。
“我殺人了?不,不對……不是我。他是被機關射死的,是機關。”白曜眼神復雜地看著那邊的兩具尸體,胸口傳來一陣陣壓抑感,堵得他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仔細地掃視了一遍石室,目光放在了另一個陳列著東西的木架上。
“這些都是孟老四的藏品嗎?”白曜臉上突然一陣驚喜。他立刻將方才那不適感拋到了腦后,急忙走到木架前翻了起來。
這木架分為三層,上面放著三個青色的琉璃盞,中間擺著兩個小小的木匣子和幾個白瓷瓶,最下面那層則放著幾本舊書和一堆疊起的衣衫。
白曜小心翼翼地取下那三個琉璃盞來,只見里面滿滿裝著一斛晶瑩剔透的珍珠,個個都圓潤光潔,一看就絕非凡物。他兩眼發(fā)直地看著珍珠,嘴里不停地咽起了口水。
看了一陣,白曜一動心思,把自己的衣服脫了下來。
他順手從那堆衣衫里拿起件衣服穿到身上,接著在脫下來的衣衫上扯下一大塊布來,把珍珠全部倒在了上面。
白曜有些可惜地將琉璃盞放了回去,隨后將中間的木匣子拿到了手里仔細端詳了一番。
這匣子是用上好的檀木所制,匣頂上有一個按鈕。
白曜猶豫了一陣,小心按下按鈕,眼前的一幕頓時讓他一愣。
只見木匣子的四面緩緩往下沉去,匣頂從中間裂為四份舒展開來,匣子底則緩緩升了起來,將里面的東西呈現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只栩栩如生的木雕畫眉,它的腳下放著一個木牌子,上面寫著“雪兒”兩個字。
白曜見此興致全無,暗自腹誹道,這么厲害的木匣子里居然放著一個沒什么價值的木雕!想到這,他有些泄氣地打開了另一個匣子。
同樣的一番變形后,另一只一模一樣的畫眉木雕出現在白曜的眼前,不過這次木雕的牌子下面卻寫著“阿言”兩個字。
“沒意思……”
雖然兩只畫眉雕工十分細致,白曜卻沒有絲毫的興致。他把木匣子放回了原處,將匣子旁邊的白瓷瓶拿到了手中。
“…纏心芝,羊角姜?!卑钻滓粋€個地打開瓶塞,仔細地辨認著瓶里的丹藥來,跟姜不逢在一起待了三年,他現在倒也能辨認出不少藥材來。
瓶里的丹藥大多是用來療傷和解毒的,品質算得上不錯了。
在其中一個小瓶里,白曜還發(fā)現了一顆精元散。這是一種增進內力的丹藥,所用的原料中含有一味名為雞血參的珍貴藥材。白曜看到后,急忙將它收進了懷里。
此時木架上就只剩下了那幾本舊書。
白曜激動地看著它們,心里不斷地怦怦直跳,“這一定是孟老四修煉的武功秘籍!”
他顫抖地拿起了第一本書,小心翼翼地將它翻開了。
“十二日,自米行進糧千斤,去銀一百一十二兩,銀貨兩訖。十五日,出木材三百……”讀了兩列,白曜神情有些失望,將它扔到了一邊。
他再次拿起了另一本書翻看起來,然后更快地把它拋到了地上。
接下來的那些書不是賬本,就是孟老四與其他人來往的書信,沒有一本涉及到武功秘籍。
“……”
白曜一開始的激動漸漸變成了失望,他有些發(fā)顫地將最后一本書拿到了手上。
這本書書封華麗,摸起來柔軟光滑。白曜咽了口口水,慢慢地翻開了它。
“慶辰五年七月初二日,出銀五百遣魯三缸盜鄭王墓得寂心戒,此乃玄帝十藏,為天下武者心之所趨。此戒傳聞有震懾心魔之用,為修煉內功必備,特此記下?!睍挥械谝豁搶懥肆攘葞鬃郑钻茁貙⑺x了出來,再往后翻全部都是空白了。
他心里默默念了幾遍,突然皺眉想道:慶辰五年七月初二,那不是三年前白月塢滅門的那幾天嗎,難道說……!
他突然回想起三年前丁捕頭在酒樓里說過的話來,頓時一連串的東西在腦海里不斷地浮現了出來。
“魚,斷指,戒指…不會這么巧吧!”白曜不知想到了什么,他急忙將大拇指上的黑色扳指取下,湊到眼前翻來覆去地看了起來。
“難道,這是……寂心戒?!”白曜有些質疑地看著這個外相平常的黑色戒指,怎么看都是個尋常之物。三年以來,他一直都把這枚扳指貼身帶著,并沒有發(fā)現它有什么特殊之處。
“玄帝十藏……我,我不是在做夢吧!”他越想越激動,臉上洋溢著難以掩蓋的喜悅之情,忍不住地大聲叫了起來。
這位孟老四口中的玄帝,白曜自然是知道的。此名在大郯,那可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是曾經的武林神話,縱橫天下無敵手。
當年權臣王朔亂權,楚王起兵討之,各路豪杰紛紛響應相助,而逆臣王朔身邊有六位絕頂高手相護,武林中的諸位掌教竟奈何不了他。此時玄帝一人一劍闖進王府,獨戰(zhàn)六大化境高手,激戰(zhàn)一天一夜之后,取下了王朔首級,一戰(zhàn)驚動天下。從此他便以帝王之姿駕臨在江湖之上,人稱玄帝。
有言道: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叛亂結束后,玄帝為楚王猜忌,無奈留下十藏隱居山林,不知所蹤。為了爭奪十藏,大郯江湖陷入了一陣腥風血雨的廝殺中,沒有人可以獨善其身。就在眾人爭得頭破血流之時,十藏突然莫名其妙地從江湖上消失了,各方勢力也慢慢地停止了割據廝殺,漸漸地形成了如今的武林格局。
玄帝的故事被說書人編成了話本,傳唱在街頭巷尾,白曜就是從小便耳濡目染受了其影響,才會產生了闖蕩江湖的想法。
他激動了許久,波瀾澎湃的心情漸漸地平靜下來。開始想起其他事情來,這枚扳指說不定只是個普通戒指而已,現在孟老四死了,根本沒人能認出它來。即使它是寂心戒,那白月塢的滅門案八成與它脫不了干系,正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放在他身上還不一定是件好事呢!
想到這里,白曜驚出了一身冷汗,若是兇手知道寂心戒在他這里,早晚會找上門來,自己還傻乎乎地天天將它戴在手指上。
“不管是不是寂心戒,藏起來總是沒錯的。”白曜暗忖道,于是將扳指小心地收進了懷里。
此時石室外間的東西已經被他搜刮完了,白曜將包裹系在背上,抬眼朝機關道對面看去。
只見對面里間有一塊青色石板,石板上放著小巧玲瓏的木箱子。范三屠和頭陀應該就是為此物而來,若箱里還有別的扳指,便能說明他身上的這枚扳指是假的寂心戒了。
里外間的通道兩旁全是機關,這布滿箭矢的機關山道大約十數步遠,兩壁和洞頂都是矢孔,沒有一處落腳點,以白曜的輕功根本不可能直接躍過去。
他瞄了一眼黑洞洞的矢孔,心里頓生一計。當即從武器架上取了一根木棍下來,然后從地上把那半截短劍拾了起來,將木棍砍成了數截。
白曜手持短棍,對準矢孔的方向擲了出去。
“咚——!”木棍不偏不倚地插入了其中一個矢孔里,牢牢地固定在了石壁上。白曜心中一喜,連忙將剩下的木棍紛紛擲了出去,隔三差五插在了機關道的兩旁。
他看了一眼左臂的傷,所幸傷得不深,血已經止住了,只是動起來有股撕裂般的痛感。
白曜嘆了口氣,腳點地面縱身而起,踩到了第一根木棍上,他借力一蹬,木棍當即噼啪一聲被踩成了兩截,而他則趁機借力往前躍去,就這么跳了幾下,成功到了機關的盡頭。
剛落到地上,白曜便迫不及待地跑到了石板前面,將木箱打開了。
小小的箱子里擺著兩樣東西——一枚鐵質的令牌和一本陳舊的古書,上面已經落滿了灰塵,看來是好久沒人動過了。
白曜將令牌取了出來,它拿起來沉甸甸的,上面雕刻著一只被射下的大雁,令牌的背面則是什么都沒有。白曜思索了一會,將它放到了包裹里。
接著,他又拿起了那本泛黃的古書,剛翻開一頁,眼前的東西讓他瞬間一愣,只見書頁上寫著三個古樸的大字——“絕息術”。
這竟然是一本內功秘籍!
“??!”
這突如其來的驚喜,讓白曜有些措手不及,他雙手顫抖地捧著這本古書,小心翼翼地翻開看了起來。
“丹田之氣自會陰沿任脈巡行,經關元,氣海而至……”白曜仔細地讀著每一個字,看著每一幅圖,生怕錯過了關鍵的字句。
他整個人已經陷入了一股癡迷的狀態(tài),一頁一頁地往后翻著秘籍。
過了一炷香的工夫,白曜終于將書一合,閉上了雙眼。腦海里不斷浮現著剛才書中記載的文字圖像來,他早已洞悉了人體的脈絡所在,自然看懂了書中的畫像。
“試試吧!”白曜十分激動,竟直接按照書中所教的盤膝運氣,開始修煉了起來。
這本絕息術是多年以前的一個前輩高人所創(chuàng),倒也算不得上乘。
整套內功一共有六層,練成一些皮毛便可讓人強身健體,增進內力。再往后練,便可以提精益氣,貫通體內的三條經脈,練到五層還能學到一門龜息的招式,可以讓自己閉氣假死數個時辰。
雖說此心法算不得極上乘內功,但對于白曜來說,可謂如獲至寶。
他按照書里寫的氣運丹田,游于周身,循環(huán)往復了數次,順利地練成了第一層絕息功。令人意料的是,白曜竟沒有遇到書中提到的瓶頸,穴位間沒有一絲凝滯,就這么順理成章地修煉成功了!
白曜睜開眼睛,不可思議地感受著自己渾身上下而走的絲絲內力。他甚至可以感覺到左臂上,一股微弱的真氣不斷地在他傷口上涌動著,為他修復著受損的經脈。
白曜不禁心里一喜,聚氣在掌心,朝著旁邊石板狠狠一拍。
“噼啪——!”一聲脆響,那薄薄的石板上出現一條裂縫來,從中間斷成了兩截。
“哈哈!”白曜驚喜地看著自己的手掌,得意地放聲大笑起來。
可就在他得意之時,丹田處忽然傳來一股吞噬之氣,將渾身上下經脈里的內力全部吸了進去,白曜剛剛練成的真氣就這樣去了十之八九。
“啊——!好痛??!”伴隨著內力的消失,他的臉色瞬間變得難看下來,嘴里大喝一聲,抱著肚子在地上打起滾來。一開始是小腹,漸漸地渾身上下都開始疼痛起來。
“血吸蠱!”白曜腦海中浮現了三個字來。
伴隨著丹田陣陣鉆心般的疼痛,白曜忍著劇痛在身上找起藥來,可是他找了半天,忽然想起件事來——自己根本沒有帶著藥!
“對了,精元散!”白曜有些驚慌地摸到了那裝有精元散的藥瓶,他連忙掏出瓷瓶,囫圇地將那枚丹藥吞入了腹中。
藥丸剛入腹中,就感到腹中像是闖入了一團烈火,熾熱的觸感霸道地沖擊著自己渾身上下大大小小的經脈,一股渾厚的精氣從火焰中噴涌而出,毫不留情地闖進了自己的四肢百骸,撕裂著體內的奇經八脈。
陣陣絞心般的疼痛早已將血吸蠱的疼痛蓋了過去,白曜疼得滿臉通紅,汗水不停地順著兩頰滑落,接連不斷落在地上。
白曜忍痛苦笑一聲,目光聚集到了那本絕息術上面,他咬咬牙,再次打坐修煉起來。
就這么不停地消化著體內的真氣修煉內功,白曜竟一口氣將絕息術突破到了三層。
此時,他體內的真氣終于走了七七八八,剩下的一絲也穩(wěn)定了下來,老老實實地聚在了丹田里。
血吸蠱也吸足了需要的精氣,繼續(xù)沉睡了過去。
“咳咳!”白曜感覺胸口有些悶堵,他輕輕一拍胸膛,嘴里吐出一大口黑色的淤血來。經脈受損如此嚴重,看來只能靜養(yǎng)一段時間,等它慢慢恢復了。
他有些可惜地盯著手中的空瓷瓶,嘆氣將它扔到了地上。好不容易得到了一枚如此珍貴的丹藥,自己還是將它浪費了!
心里估摸了一下時間,他與范三屠糾纏那么久,又花了很長時間修煉內功,估計現在已經很晚了。想到這里,他把秘籍往懷里一收,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抬頭看去,滿是箭矢的機關山道攔住了去路,自己如今渾身經脈俱損,肯定不能再像來時那樣過去了。
他想了半天,都沒有理出個頭緒來,不禁有些急躁,拿起那木箱子朝著山道丟了過去。
“嗖嗖——!”幾聲,箱子被射得扎滿了箭矢。
“咦,這是什么?”白曜突然發(fā)現木箱的下面有兩個龜甲。
他猶豫了一下,輕輕地按下了其中一個龜甲。
就在他按下的瞬間,山道的箭矢驟然停了下來。
“哈哈!原來如此,那這個呢?”他得意一笑,好奇地按下了另一個龜甲。
這次機關道并沒有重新射出箭矢,石室卻發(fā)出一聲悶響,轟得一聲開始晃動起來,地面也是一陣顫動,兩側山壁霎時崩出幾條裂縫,洞頂不斷落下大大小小的石塊,砸到了地上。
“不好,要塌了!”白曜心里罵了自己一句,迅速轉身朝來路跑去。
一路上他不斷得躲避著頭頂砸下來的石頭,竭盡全力往外跑去,剛沖上階梯,身后便傳來一聲巨響,洞頂塌了下來,堵住了通往密室的路。
白曜根本來不及回頭去看,他一口氣跑過了來時的山道,筆直地往前沖去,所幸前面的路沒有岔路,轉過了兩個彎后,他便沖出了山洞。
“轟隆——!”就在白曜沖出去沒多久,地面一陣震動,身后的洞口被落下的巨石堵死了。
白曜十分懊惱,自己為什么要手賤去碰那個龜甲呢!但現在后悔也遲了,他有些惋惜地轉過頭來,觀察起自己所處的位置來。
這里是一個非常狹窄的夾道,里面空間狹小,四周一片昏暗,只能看到前面不遠有一絲亮光照下。
白曜走到亮光下,抬頭一看,頓時展顏笑了起來,頭頂赫然是許久不見的天空,看起來天氣有些陰沉,一副要下雨的樣子。
一下午經歷了這么多事情,現在終于平安走了出來。他瞬間如釋重負,順著石階走了上來。
“……這是!”剛走了幾步,白曜便覺得有些奇怪,直到走到最上面的階梯,才發(fā)現自己竟身處一副棺材里,而棺材周圍赫然圍著幾個大大小小的墳包,附近全是一股陰郁的氣息。
白曜連忙從棺材里跳了出來,只見眼前的墓碑上刻著幾個大字“愛妻言氏之墓”。
“城西墓園!怪不得有些眼熟。”白曜轉頭又看了一圈,腦海中立刻浮現出一個地方來,他小時候曾經偷偷來這里玩,當時年齡還小,只留下了些模模糊糊的零散記憶。
看天要黑了,他認準了方向,沿著條小路往前走去。
剛跑了沒幾步遠,天上就淅淅瀝瀝地降下小雨來,如絲如柱,在天地間織起了一層雨簾。
白曜頓時加快了步伐,急匆匆地朝前跑去。
突然,一陣嘈雜的交談聲從樹林前面?zhèn)髁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