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日子很快到來,陳昭自然緊跟著白喻,只是與往常不同,白汀執(zhí)意要與白芷同坐。
果不其然,剛一上車張叔就從衣袖里掏出包好的糕點,白汀借這個機會又一次大飽口福。
只是白芷興致不高,張叔知道,她是又想到了那個小公子。
“二小姐,且放寬心…”張叔語重心長道,白芷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地點了點頭。
“妹妹,要我說還是我們江城好玩,夜里的花燈會,城頭一品酥家的糕點…在這里我哪都去不了…”
白汀吃好了便拂袖和白芷攀談了起來。
“是啊,我也覺得還是家里好?!卑总戚p笑回應(yīng)道,眼里滿是柔光。
“是哪來那么多野狗,去去去…”兩人正談笑著,忽然車頭傳來了車夫的叱罵。
“怎么了,師傅?”張叔探出頭問了一句,忽而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走到了當初救下謝庭云的那個路口,一群瘦骨嶙峋的狗赫然擋在了車前,盼望著車里的人能有一點施舍。
張叔看了眼一旁的白芷,實在不忍心再勾起她的悲傷。
“快走吧,師傅?!睆埵逭谧≤嚭熭p聲對那個車夫說。
他卻不知,方才白芷便留意著他的一舉一動??粗鴱埵逖壑幸婚W而過的慌亂,聰慧如她也掀開車簾看了一眼。
令她沒想到的是,原本應(yīng)該在醫(yī)館養(yǎng)著的謝庭云此時正縮成一團蹲在墻邊。
就像是在等著她一般,謝庭云一直抬著頭四處張望著,正巧與白芷對上了目光。
一時間,白芷讀不出來他眼中的情緒。
羞憤,感激,更多的是不舍…
張叔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也發(fā)現(xiàn)了謝庭云。
“二小姐…”
白芷并未回頭,而白汀看著舉止怪異的兩人,頗為疑惑。
“沒事…走吧?!?p> 白芷將車簾放下,低下頭絞著袖口。外面的狗還在斷斷續(xù)續(xù)地叫喚,方才謝庭云的目光也一直在白芷的眼前閃過。
眼看就要拐過這個路口,張叔默默松了口氣。白芷卻突然抬手撞掉了方才白汀用來擦拭的手帕,任由它慢慢悠悠地飛出了車窗。
“誒!我的手帕!”白汀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手帕飛了出去。
“師傅,停車!”白芷喊了一句,馬車應(yīng)聲停下?!皩Σ蛔?,姐姐,我這就幫姐姐撿回來。”
“沒關(guān)系啊,讓張叔去就…”還未等白汀說完,白芷就匆匆跳下了馬車。
她提起群袂一路小跑著,眼里看的不知是手帕還是謝庭云。
謝庭云本來一心失望地看著愈來愈遠的馬車,卻在下一秒看到了飄過來的手帕和跑著的那人,一時間,笑意盈盈的眼里溢滿了眼淚。
那張手帕穩(wěn)穩(wěn)地落在了謝庭云腳邊,白芷微微喘著粗氣站在了謝庭云面前。
謝庭云撿起手帕站了起來與白芷平視著,張了張嘴卻一個字都沒說出口。
“我要走了…”白芷輕聲開口,緊緊地盯著謝庭云,像是在為自己的不辭而別道歉。
謝庭云點了點頭,眼睛也是不曾離開半分。
“再見?!卑总普f著將手伸向了他。
謝庭云剛要遞出去,卻摸到了手帕邊腳繡著字。
他一時間改了主意,將手帕收了回來,又從懷里掏出張叔給的錢袋放在了白芷手上。
“我不是這個…”
“二小姐,快一些,老爺在催了。”白芷剛要解釋,車里的張叔大喊了一聲,只得作罷。
“你還是拿著吧,留著傍身?!卑总朴謱㈠X袋塞給了他,轉(zhuǎn)身便上了馬車。
謝庭云目送著白芷上車,直到車隊消失在了路的盡頭。
……
“后來,我就在那一直等。我怕她會突然回來,所以我一步也不敢離開。我也不知道等了多久,直到你將我?guī)Щ貋恚疾辉僖娺^她一面?!?p> 謝庭云平靜地說著,這下謝庭曄卻是無言了。
“當年,叫你受委屈了?!敝x庭曄滿心愧疚地將手搭在弟弟的肩上。
“哥,我從不曾怨過你,這些我也從未與第二人說過。我只是想你明白,白汀于我而言不只是救命恩人,她就是…是我的光?!?p> 謝庭曄聽了這些,更是沒有理由再去勸阻些什么,他轉(zhuǎn)過身與謝庭云并肩而立。
看著湯湯不絕的河流,仿佛一下子就被說服了。
“罷了,我這個做哥哥的,且再陪著你放肆一回。”
謝庭云聞言眉目舒展了不少,側(cè)目看著那個持重的身影,終于展顏。
兄弟二人終于在護城河邊解開心結(jié),卻不知在那倚河而建的清云館里,有一人正站在窗邊暗暗失神。
白芷本安心侍弄著花草,卻無意間聽到了二人的爭執(zhí),尤其是那個心心念念的聲音。
白芷立即停了手上動作,身子微微靠近。
此刻她也顧不得什么識禮端莊,只顧著聽到了‘白汀’‘南疆’的字眼。
聽了一會兒她便恍然大悟,原來當初在南疆自己救下的那個小男孩,正是謝庭云。
只是還來不及感嘆世事弄人,白芷立馬便感到錐心之痛。
‘她是我的光’
她是我的光…
聽到這,白芷終于忍不住,淚水如決堤一般轟然而下。
晚了…
為何偏偏要等到謝庭云愛上白汀之后才讓她知曉此事…
白芷默默地流著淚,她透過窗外看著那兩道身影,明明兄弟二人身形不差許多,白芷卻總能一眼便捕捉到謝庭云。
直到二人都消失在小路盡頭,白芷還是不舍得收回目光。
事到如今,她也無可奈何,如若現(xiàn)在對謝庭云說明真相,恐怕對他來說也是當頭一棒。
因為從一開始,謝庭云便對她掩飾不住的厭惡。
在謝庭云心里,當年的救命恩人是該通情識禮,端莊聰穎就如白汀一般,而不是一個在新婚之夜就被驅(qū)逐的不知羞恥之輩。
也罷,白芷暗暗嘆了口氣,即是命定,也就隨它去吧。
白芷如是安慰著自己,卻還是在那夜飲了不少酒,直至月落東嶺才借著醉意沉沉睡去。
夜里她做了一個夢,又苦又長的夢。夢里她一直在流淚,一直在經(jīng)歷離別。
娘親,爹爹,謝庭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