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用完飯,天色已微暗,坐在院子里從西邊的圍墻往外看,已經(jīng)完全看不見太陽,月牙般的的彎月已經(jīng)在斜上方的天空中現(xiàn)出輪廓,院子里的樹木也開始變得影影綽綽起來,偶有幾只鳥雀飛來掠去擦著枝葉發(fā)出的響聲,和著院子里桂花的清香飄蕩過來。
“我看這幾日這滿園的桂花開的正好,便采了一些,摻著明前的茶青炒制了一番,也不知味道如何,公子和姑娘今晚就嘗嘗吧?!鼻鍣雅踔徽撞杈?,面帶著飽經(jīng)世事滄桑的微笑走過來,溫和的對蓮音和郝煜說道。
就在剛才,郝煜剛剛拒絕了蓮音要連夜上山的請求。蓮音此刻正抿著嘴,眼睛望向深邃的夜空,看不出來是不是不高興。郝煜看著坐在案幾對面的蓮音,因為猜不出她的情緒所以也沉默著不說話。
清櫻從錦衣的手上接過煮水的小爐,對蓮音說道,“我們公子最善煮茶,今日剛好是個機會,就請姑娘嘗一嘗奴婢今日碾的這桂花茶吧。”
“清姨?!鄙徱艮D(zhuǎn)過頭,因為含著笑,眉毛眼睛又變成了彎彎的樣子,仰頭對站著的清櫻說,“清姨,謝謝您,忙來忙去的,您快過來坐下歇會兒?!闭f完,還拍拍自己身邊的蒲團。
“錦衣,你坐那兒。”又指著郝煜身邊的蒲團對錦衣說道。
郝煜看蓮音笑了,才放松下來,遂燒水煮茶,一時水汽氤氳,茶香彌漫,滿院靜謐只有水沸時咕嚕咕嚕的聲音。
郝煜想到不久之前,山門研修開始之初,自己曾經(jīng)為了打聽蓮音的住處,請尹心殊喝茶,沒想到這么快,她就站到了蓮音的對立面,也相當于站到了自己的對立面。
“彎月如勾,月色如席,蟲鳴在側(cè),滿院桂雨,還真的挺適合品茶的。是吧?”蓮音最先打破了寂靜。
清櫻知道公子和錦衣是不常說話的,便微笑著接道,“姑娘說的真好聽,這茶都變得好喝了?!?p> 蓮音感激的看了清櫻一眼,又對對面的郝煜說道,“謝謝你?!?p> 郝煜本來以為蓮音會因為自己拒絕她連夜上山的請求,生自己的氣,沒想到她此時突兀的謝謝自己,不由愣怔了一下,稍一思索答道,“我也謝謝你?!?p> 蓮音遂好笑的問他,“你謝我什么?”
郝煜說,“謝謝你謝謝我?!?p> 清櫻被二人的對話繞的糊涂了,也便不搭腔。
誰知道錦衣這時插嘴也對蓮音說道,“我也謝謝你?!?p> “你又謝我什么?”
“謝謝你替我?!?p> “那事啊……”蓮音說著坐直了身子,又將頭往后仰著,隨后又左右轉(zhuǎn)轉(zhuǎn),活動活動筋骨,才又說道,“你確實應該謝謝我,要不然現(xiàn)在無法使用靈力的人就是你,搞不好你這迷人的皮相都會變成丑八怪?!?p> 蓮音說到這里,看見錦衣狠狠的點了點頭,又接著說道,“還好我?guī)煾阜Ω邚?,可以幫我封印,待我找到破解之法,一切就都迎刃而解啦!你也不要太沮喪,不過你可得努力修靈,好好練劍,你得保護我?!?p> 錦衣又狠狠的點了點頭,一口氣喝盡杯中茶,竟站起來走了。
“哎!”蓮音張口伸手想要攔住他,但很快反應過來,這妖估計是要到后院去練劍,心想隨他去吧,嘴角卻露出一絲得意的笑容。
“清姨,您和媯夫人當年肯定翻遍了玉帶山書院的書吧?”蓮音問道。
“嗯?”清櫻不知道蓮音何以有此一問,是以反問了一下。
“我在想,如果玉帶山的藏書里有對付魔丹的辦法,那媯夫人早就找出來了?!痹瓉?,冷靜下來的蓮音想到了此處。
清櫻看一眼郝煜,明白他是想給蓮音一些希望,便接著說道,“我和夫人是翻看了很多書,沒有找出什么有價值的東西來。但是今日不同往日,那時我們對魔丹一無所知,也許看到有價值的信息也錯過了,可是如今你們對魔丹的來龍去脈知之甚詳,說不定就能看出來呢。”
“也是?!鄙徱粑⑽⒌狞c點頭,沒有注意到郝煜向清櫻投去感激的一瞥。
其實郝煜想的是,玉帶山書院里有價值的線索未必有,但是玉帶山每年研修都收集各家族變遷軼事,想必那些年代久遠的藏書里,逸聞趣事肯定不少,先轉(zhuǎn)移一下蓮音的注意力,讓她先休養(yǎng)好身體再說吧。
“可是即便是有,我一個外人,你們書院怎么會借給我啊?”蓮音接著說道,“我竟兩次沖動想要上山去尋,可見,沖動果然是魔鬼??!讓你們見笑了,呵呵,呵呵?!闭f完,自己竟不好意思的笑了幾聲。
清櫻卻笑著說道,“這你就傻了,想必姑娘還沒看見你房間窗前的那頁紙?!?p> “什么紙?”蓮音問道。
“嗯!”郝煜卻在此時重重的發(fā)出了一個嗯字打斷了她們的對話,然后說道,“書院的書,我自會幫你去借?!?p> 可是,蓮音卻根本不理他,只管站起身風一樣的跑回房間,跑到案幾前,去找清櫻說的那張紙。
片刻之后,又風一樣的跑出來,站到郝煜和清櫻的面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念道,“明月照人影,無故起相思。此刻心中意,惟恐無人知。這誰寫的破詩?什么意思?”然后看到下面一行郝煜留的小字,又接著說道,“這是你寫的!我的天哪,你什么意思?我小師父我哥哥月落公子還都留了字,他們知道什么了?!”
郝煜那一向肅穆沉默的臉瞬間紅了,清櫻見狀忍住笑趕緊回房躲開了,留下這一男一女在這靜悄悄的一方院子里,月亮還在,茶香還在,氤氳的水汽還在,可是適才郝煜感受到的那靜妙的氣氛卻瞬間不見了。
蓮音不解的盯著郝煜,似乎從他臉上能找出這首詩的白話來。那表情,如果長清公子和月落公子在,一定是又惱又急的連連搖頭,還得賞她一個腦袋蹦兒——你怎么這么不開竅呢?
“這首詩這么難理解么?”郝煜終于開口問道。
“是不難理解,可是,可是,你這樣寫就比較難理解了?!鄙徱綦p手在身前擺弄著這一也紙,好似有些費解,又有些委屈的小聲說道。
“你站著做什么,坐下。”郝煜淡淡的說道,在面對蓮音的時候,他是從來不嫌自己話多,也不嫌自己太溫柔的。
蓮音聽話的又坐到郝煜的對面,從郝煜手里接了一杯新茶,便連忙送到嘴邊,小口的啜飲著。她以為郝煜肯定會說些什么,解釋些什么給自己,于是耐心的等待著。
可是郝煜只是耐心的煮茶,一遍一遍的給她續(xù)茶水,偶爾看她一眼,眉目間都是淺淡的自在,卻一個字也不說。
“郝煜。”蓮音等的不耐煩了,終于開始說話。
“嗯?”郝煜看著蓮音的眼睛,只淡淡的應了一聲,再沒吐出一個字。
蓮音看著紙上的字,看看郝煜,又看看字上的字,終于小心翼翼的問道,“你,你,你莫不是喜歡我?”
“嗯。”郝煜看著蓮音的眼睛,一邊點頭一邊又淡淡的回了一個字,遂又抿了一口茶,似乎這事兒沒有什么要理論的必要。
“可是,可是,可是……”蓮音結(jié)結(jié)巴巴,可是了半天也沒說出什么來,窘迫極了。
終于,郝煜放下茶杯,問蓮音道,“可是什么?”
“可是,可是,我,我,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喜歡你,我從來沒有喜歡過誰,這跟做朋友可不一樣,我不知道,我……”
結(jié)結(jié)巴巴不知所云的蓮音這一回卻被郝煜打斷了,郝煜嘴角似乎浮現(xiàn)出一抹若有似無笑意,他撫摸著手里的茶杯,低眉垂眼,淡淡的說道,“你可以想一想?!?p> “?。繉?!我要想一想,我先走了!”蓮音匆忙的跑回房間去了。
郝煜這才抬起頭看著蓮音離去的背影,那纖細的身影慌亂之下腳步有些凌亂,手里竟還抓著那張讓她心煩意亂的信紙。郝煜看著蓮音的身影在轉(zhuǎn)角處消失,嘴角的笑意似乎更濃了一點,他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閉眼靜靜地感受這秋日晚間沁人心脾的涼爽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