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狠心的麗霞
高麗霞面對著自己顯山露水的身子，十分為難。她一次一次地去找陳小兵?！澳愕降自趺聪氲模皇呛臀疫^一輩子嗎？我都有了你的孩子?！?p> “我已經(jīng)向家里說過，可是請不到媒人。”陳小兵為難地說。
?“要不，我們離家出走吧。要是我媽知道我懷孕，還不把我打死。”麗霞覺得她已走到山窮水盡的地步。
“不行，照相館已經(jīng)開張，你還教著書，哪能撇下就走。要不你上我姐姐家住著去，把孩子生下來再說?！标愋”幻娉了家幻娉鲋饕庀朕k法。
“生孩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不能去親戚家。我覺得唯一的好辦法，就是離家出走，到城里打工去?！备啕愊际种?，憂郁。
“打工？你挺著肚子誰敢用？萬一找不到活呢？”陳小兵堅決不同意。
高麗霞一看商量不出好事來，只得拖著疲憊的身子回家。
天色已黑，高村長兩口子坐在院子里唉聲嘆氣，滿院的暑氣吹不去他們心中的寒氣。
高二嬸看到閨女麗霞默不作聲地走進(jìn)自己屋里，又要悶聲不響地睡覺，怒不可遏地沖進(jìn)去。
??“麗霞，你幾個月沒來月經(jīng)啦？給我說實話。”高麗霞聽到母親在門口問，心中很是膽怯。
她知道狂風(fēng)暴雨又要來到。
?“你，你們都知道啦？”她低下頭，小聲囁嚅。
“啪，啪?！备叨鹂刂撇蛔∏榫w，猛地?fù)澚怂齼砂驼啤！澳銈€不要臉的死丫頭！好端端的家讓你攪得日夜不寧?？床灰娢液湍惆终鞛槟愕氖?，吃不下飯，睡不好覺嗎？”
高麗霞捂著臉，抽噎著跪下去，“媽，你打死我吧，反正我也不想活了，已經(jīng)在這個世上活夠了。”
?“你想死？你去死呀，別死在我面前，死到外面去，跳井跳河都行。你個死爛丫頭，做了丟人的事，不知悔改，還想以死來嚇唬我。我叫你死，我叫你去死！”高二嬸憤恨不已，簡直快要被氣瘋。
她不停地對麗霞罵呀，踢呀，揪呀，打呀，動作比兇惡的后媽打孩子還要狠。
?她那樣子，好像要把親生女兒活活地打死方可解氣。
??高麗霞雙手護(hù)著肚子，不吭聲也不躲閃，任她隨心所欲。
??“好啦！”高村官沖進(jìn)來，拽住發(fā)狂的高二嬸，大聲呵斥道：“還嫌家里不夠亂嗎？鬧騰什么？”
自古以來，中國人教育子女，好像總愛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除此之外別無他方，雖然不見經(jīng)傳，卻是通用。
??“你說怎么辦？難道讓她把孩子生在咱家里嗎？”高二嬸回到自己屋里，坐在床沿上捶胸頓足地大哭起來。
高支書更是覺得丟人丟到外國去了，沒好氣地罵老婆?，“別嚎啦！誰想到你會養(yǎng)這么個東西，也不看緊點(diǎn)?！?p> ??高二嬸覺得孩子犯錯，不能怪她當(dāng)媽的一個人。她心煩意亂地說：“你埋怨我，你說說，怎么看著她？拿繩子拴著嗎？”
“別廢話了，不行弄她去醫(yī)院打掉吧?！备咧鴼饧睌牡卣f，“偷偷地打掉再說吧。”
“打掉了怎么辦？村里都看見了，以后找個好婆家是沒戲了?！备叨鸫诡^喪氣依著床頭，嘴里嘟囔這也不是，那也不是。
“這事說啥不能便宜陳家那小子！誰叫他毀咱家閨女。”
“對，不能就這樣算了?！?p> 最后兩口子咬著牙商量說。
夜深風(fēng)緊，一陣涼風(fēng)撩動的天井里不時發(fā)出響聲。高麗霞躺在床上，透過細(xì)紗蚊帳，望著窗外聽著風(fēng)聲，心亂如麻。
她想起從前陳小兵翻墻來找她的夜晚，那時她怕人家發(fā)現(xiàn)笑話，現(xiàn)在心中十分希望他來。
他不會來了，特別是現(xiàn)在，他的心里只想著照相館。哎，他干事業(yè)是應(yīng)該的，也是她心底的盼望。但是眼前令人著急的是：他們的婚事怎么辦？重要的是：已有身孕四五個月了，還沒有結(jié)婚辦準(zhǔn)生證。怎么辦？到底該怎么辦呢？
??門慢慢地打開，是誰要進(jìn)來？高麗霞的心一下子提上來。高二嬸借著星光輕輕地走進(jìn)來，她來干什么？麗霞閉上眼睛裝作睡著。
?高二嬸沉默地坐在床邊，望著對面的墻壁發(fā)呆。月光射進(jìn)窗戶，照出她滿臉的憂傷。
?高麗霞有些不安，當(dāng)她決定起來說話時，卻瞅見她站起身來為她掖掖蚊帳，嘆口氣離開。
高麗霞再也忍受不住，淚水奪眶而出，那一刻，她感到滿臉的羞愧。
?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為什么到了自己身上變得如此復(fù)雜？難道因為陳小兵姓陳，是陳家的人嗎？
是陳家那小子怎么了？他和他媽又不孬。
想到這兒，她想到剛上初中的那年夏天。她推著獨(dú)輪車和弟弟高利民去地里割草喂牛的事。
那天她們姐弟倆割了一大車子草，回家的路上，她在后面使勁推，弟弟利民在前面用繩子拉著領(lǐng)路。草堆車子上老高，擋住她的視線，只能憑感覺推著往前走。
過橋的時候，上坡，路面又不平，格愣格愣地不好走。
她和利民費(fèi)了好大勁，歪倒車子兩三次也沒有推上坡過橋。
才八九歲的兄弟高利民一看他們實在沒有力氣推車子，揮袖子擦擦滿臉的汗水，喘著氣說：“姐，你看著，我回家喊咱媽去?！?p> 麗霞隱約聽到遠(yuǎn)處有嚓嚓的腳步聲，便說：“等等吧，后面來人了?！?p> 此時，太陽落山，晚霞染紅了半邊天。陳大娘背著一捆草，踢跶踢跶地拐到路口，看到橋頭上有人。
細(xì)看是高家的兩個半大孩子，推著一車子草過不去橋。心里話不管，誰叫那個娘們（高二嬸），昨天為了一只雞跑我家沒了，堵在門口罵。
再說麗霞姐弟倆，可憐巴巴地看到來人是陳大娘，也愣了一下?！敖悖€是你看著，我家走喊人吧?！崩衲懬拥爻虺蜿惔竽镎f。
高麗霞抬頭看看陳大娘的臉上沒有惡意，對利民說，“等她過去再說吧。”
陳大娘背著草走過去，借著余暉看到兩個孩子累得滿臉泥巴，可憐兮兮的樣子。心想：幫他們推過去吧，誰家沒個孩子，跟孩子置啥氣？再說，大人之間的事跟孩子沒關(guān)系。
于是，她把肩上的草放在地上，轉(zhuǎn)身對他倆說：“你倆在前面用繩子拉，我在后面推著?！?p> “好的，大娘?！丙愊己偷艿芨吲d地跑到前面拿起繩子來。
陳大娘個頭不高，身體看上去也不強(qiáng)壯，到底是使力氣過日子的人。推起那一車子草，噔噔噔地，一下子推上橋頭過河。
“大娘，把你的草放車子上，咱們一塊兒推著走吧?！备啕愊伎此畔萝囎?，忙走過去說。
“不用，你們推著車子先走吧。我去河里洗把臉涼快涼快，再走。”陳大娘撩撩額前的發(fā)絲，扭身往橋下走了。
“謝謝大娘！我們先走了?！?p> 高麗霞推起車子，不忘道聲謝謝。
想起陳年往事，她不由想：難道自己和陳小兵不該相識相戀嗎？
不，只要父母點(diǎn)頭答應(yīng)，陳家托個媒人走走過場，兩個人一結(jié)婚就什么事也沒有，什么事都好辦。
為啥事情不順人心？不等結(jié)婚又懷孕，難道又去醫(yī)院流掉，不，不能去醫(yī)院，只要我活著我就要生下這個孩子來。
對！生下來。說不定父母看到柔軟可愛的嬰兒，就會心軟了，同意我和陳小兵登記結(jié)婚了。
這個孩子已經(jīng)懷了四五個月了，還有四五個月就出生。只要好好地保護(hù)自己和孩子，一切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想到這兒，想起剛才高二嬸對她腳踢拳打的樣子，她撫摸著肚子，安慰自己說，“讓她打一頓解解氣，不要緊，要不早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