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封在刷牙，一只手叉著腰，一只手直來直去，仔細的刷牙。
他就站在落地窗前，望著遠處海面的浪花，淡淡的霧氣浮在上面，看起來感覺像是得了白內(nèi)障一樣。
嘴里的泡沫越來越多，他轉(zhuǎn)過身走向廁所。
打開水龍頭，接一杯水，含一口，洗凈泡沫，然后吐掉。
林封隨手抓起毛巾，擦拭干凈嘴角的泡沫。
他抬起頭，死死的盯著鏡子里的自己，頭發(fā)蓬亂，眼白由于昨天晚上的失眠而變得渾濁不堪，還帶著血絲，整個人像是老了十幾歲一般。
“要養(yǎng)生?！绷址廨p輕地咳了一下，“呵呵，不可能的?！?p> 洗好臉之后，他又踱回床邊，重重的坐在席夢思上。
這里的床真舒服，無法安眠的他感到有些可惜，自己家里的床硬邦邦的，一點都不舒服，實在不適合經(jīng)常勞累的醫(yī)生，動完手術(shù)之后，舒服的睡一覺，實在是最好的享受了。
享受？其實他都不知道什么是享受，為了家庭或者是所謂的職業(yè)，他奔波勞累，在各種各樣的手術(shù)間里面，去挽救那些生命垂危的病人，這是多么神圣的職業(yè)啊。
可是，他的手上好像沾著血，滴答滴答，滴答滴答，一滴滴血液落在手術(shù)臺上。
所有護士都在看著自己，手術(shù)室里面為什么這么熱？眼前的一切都變成了鮮紅的顏色，而且是那么昏暗。
那些護士在嘀咕什么？摘下口罩的嘴巴一開一合，他們在爭吵什么？
林封低下頭，兩只手不知道什么時候攤開著，手套呢？手套不見了，兩只暴露在外面的手，纖細白皙。
忽然，那些手上的紋路滲出了鮮血，慢慢的，手上全是鮮血，像是被人隔開了大動脈一樣，鮮血一下子涌了出來。
他看向面前手術(shù)臺上蓋著布的人，發(fā)現(xiàn)那個人緩緩地坐了起來，蓋著的布也滑落下來。
那是一個女人，肚子好像被什么東西剖開了，腸子和其他的器官吐了出來，手術(shù)臺上，地上，墻壁上，全是鮮血。
她慢慢的將臉轉(zhuǎn)了過來，林封看不清她的臉，往前走了過去。
她開口說話了，可是林封只看到她一張一合的嘴巴，什么都聽不見，他往前湊了湊，一股溫熱的鮮血噴濺在他臉上。
林封猛然驚醒，發(fā)現(xiàn)自己還坐在床邊，房間里什么都沒變，自己只是在胡思亂想罷了。
他深吸一口氣，站了起來，穿好衣服之后，推開走了出去。
屋子里面很安靜，林封的腳步聲很清脆，聽起來有些不大舒適的感覺，他繞到二樓的客廳，那里有個陽臺，可以看見燈塔。
他發(fā)現(xiàn)武大成早早的起床了，早自己一步坐在陽臺的安樂椅上，旁邊的桌子上面還放著一杯熱茶。
“大叔?！绷址鉄崆榈耐浯蟪纱蛘泻?，然后坐在了他對面的椅子上，“這么早啊?！?p> 武大成打了個哈欠，抿了一口熱茶，說道：“哈，在村子里習慣了，你也很早嘛，不過看起來好像沒睡飽。”
“昨天晚上思考些有的沒的，所以有些睡不著?！绷址饪粗雷拥牟璞筒鑹?，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這茶蠻不錯的?！?p> “這是我自己隨身帶的，過年的時候親戚送的武夷山紅茶?！蔽浯蟪傻哪樕雌饋硪膊惶谩?p> “大叔，你看起來也沒睡好吧。”林封端著茶杯，望著陽臺外面的燈塔。
“是啊，發(fā)生了那樣的事情，誰都睡不好吧。”武大成看著林封，“如果睡得好的話，那么就有可能被人懷疑是兇手了?！?p> “大叔開玩笑了，怎么可能?！绷址夥畔铝耸种械牟璞澳闼臅r候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
武大成先是楞了一下，然后搖了搖頭道：“沒有，雖然睡不著，但是前半夜沒有聽到什么動靜，后半夜睡著了，就算有也聽不到了。”
林封皺起眉頭，他看見一只海鷗落在陽臺的欄桿上。
武大成笑了起來，從口袋里面拿出一塊小面包扔給那只海鷗，海鷗很機靈的接住那一小塊面包，張開翅膀飛了出去。
“人和鳥兒一樣，一天三餐，吃飽就會很開心了?！蔽浯蟪蓾M意的看著它在空中飛翔著。
林封沉默了，他一直在思考要不要問那個問題。
“后生，你有什么問題就問吧。”武大成大抵是看出了林封的心事，“是關(guān)于那個劉恩銘的事情吧？”
“是的，我想您不可能是一個壞人，但是還是想多嘴問一下，畢竟我們都被控訴了?！绷址庵е嵛岬恼f道。
“好吧，他確實是被我殺死的?！蔽浯蟪奢p聲說道，沒有絲毫閃躲的意思，“只不過他該死，如果他不是要欺負我女兒的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和他有什么瓜葛?！?p> “對不起。”林封不想再問下去，“對不起，這其中的緣由我并不了解?！?p> “沒關(guān)系，正好我也可以好好和你傾訴一下?！蔽浯蟪傻难劬翢o光澤，“那一年，其實我也忘了什么時候了，我去接我女兒放學，路過一條偏僻的小巷子，正好看見了我的女兒光著身子倒在地上，而那個畜生正在脫衣服，我一氣之下，拿起路旁的水管，狠狠地打了下去，將他打得滿頭鮮血，最后昏了過去，然后我用衣服裹著我女兒，跑回了家里，第二天晚上警察就來了?！?p> “然后呢？”林封問道。
武大成拿起杯子，在手中把玩著。
“然后我就被送上了法庭，不過我沒有說我女兒的事情，她當時被打暈了，也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說那小子偷東西，最后我被判了三年，大概對方也不想我說出來他的事情，也沒有說太多東西?！?p> “那他是怎么死的？”
“說起來也很諷刺，他被我打成腦震蕩，下樓買菜的時候掉到電梯底下死了。”武大成拿出一根煙，叼在嘴上，“大概是報應吧，我也算是間接殺死了他，哈哈?！?p> 武大成遞給林封一根煙。
“您就沒有打算起訴他嗎？”林封點著了煙。
“你不知道，農(nóng)村人對這種事情很敏感，如果我為了自己而說出來，我女兒下半輩子就沒有活路了，她還要嫁人，一旦說出來，誰還會娶她？我不能夠毀了她?！?p> 林封沉默了。
一陣微風拂來，吹起陽臺窗戶的窗簾。
那只海鷗，又飛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