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一雙眼睛
如此一來二去，藺囷和蕭非變得熟絡(luò)起來，只要蕭非開口，藺囷什么事都會盡力去做。
他偶爾嘆息茅屋破舊，藺囷便趁他們不在，將小小的茅屋變成了一家府?。?p> 他透露想要開一家絲綢鋪，藺囷便點(diǎn)石成金，收集了大批金銀，盤下城里最大的絲綢莊！
蕭非對這一切了然于心，卻從不言語，也不問她的來處！
可人心的欲望是永無止境的！如果最開始的愿望被滿足，那么余下的愿望就會積聚成無底深淵！
有一天，他終于開口了！
藺囷在那個霞光絢爛的時辰，滿心歡喜地守著花開！按律施法！她是被蕭非約了見面的，處理好棠花閣的事務(wù)，便早早的去了人間，永寰城外十里的山坡上。
那里，有著萬丈懸崖！
蕭非背過手去，靜靜地站在懸崖邊上，呼吸著迎面而來的風(fēng)，雙眼緊閉。
他一聽見動靜，頭也不回，便大聲激動地說道：“你來了！初夏？”這一聲，讓他險些站不穩(wěn)！
藺囷見他站在懸崖邊上，地勢危險，趕忙迎上去。
“危險！你怎么......”
“沒事！初夏，你不要說話，聽我說！”
蕭非緩緩向她伸手，藺囷慌忙扶住他。他雙眼緊緊的閉著。
“初夏，你陪我聽聽這風(fēng)！”他話語間細(xì)碎平靜，夾雜著不可言喻的悲涼！
藺囷凝望著他的側(cè)顏，那是一張再平凡不過的普通人的臉。她有時參透不了這生死簿的輪回之法，上一世，他身為奴隸，卻依舊擁有自己的臉，而這一世，這張臉，太過陌生！
靜靜的沉默良久，蕭非終于忍不住開口：“初夏，我從沒問過你的身世，我娘說家里的環(huán)境突然好了，罐子里多了好多金貝，你也為我盤下了鎮(zhèn)上最好的綢緞鋪，我想，你該是那點(diǎn)石成金的仙人！”
藺囷沒有應(yīng)他。
“我以前也是能看得見的，正因?yàn)槲铱匆娺^這個世界，如今成了瞎子，才莫大遺憾！我受夠了，我真的受不了了！每個人！每個人都嫌棄我是個瞎子！”
他偏頭聽她的動靜，“你能不能......賜我一雙眼睛？！”
藺囷此時在他面前完全沒有了昔日神尊的威嚴(yán)，思及他前世那些痛楚，心中隱隱不忍！
“本......我只是希望你能過的好一點(diǎn)！”她刻意避開話題不想承認(rèn)自己的身份！“眼睛......”
“初夏，謝謝你！真的謝謝你！你的大恩大德我永世不忘！”
一旁的飛飛一動不動地趴在蕭非旁邊，神態(tài)萎靡！
蕭非本意是要握住藺囷的手，卻只是抓了個虛空。但他仍激動的說道：“我求求你，給我一雙眼睛吧！你給了我那么多東西一定也很希望我可以親眼看到這一切對不對？？”
藺囷看著他的神情，眼中閃現(xiàn)一絲失落，她抬手想觸摸他的側(cè)臉，卻覺得那張臉，那么遙遠(yuǎn)！
他此生一定如前世一般悲苦萬分，可這小小的愿望她卻無能為力。
金貝，住宅是死物，彈指一瞬便可輕易得到。眼睛卻是靈物，結(jié)構(gòu)復(fù)雜，她不可憑空變幻。
若是要活人的眼睛？她貴為神，遠(yuǎn)古真神遺脈，又怎能輕易奪取他人之眼？
見她不回應(yīng)，急不可奈，他臉上的五官擰作一團(tuán)，痛不欲生的樣子?！叭羰沁B你也幫不了我！”他抱頭蹲下去，緊張兮兮地揉著自己的一團(tuán)頭發(fā)。
藺囷將手伸向他的方向，卻心下內(nèi)疚，緊咬嘴唇，終是將手放了下來。
她此刻是多想剜下自己的眼，哪怕有一刻光明也好！也是愿意給他的。
可惜神女之眼靈力巨大，他此刻凡胎肉體萬萬承受不住。
“我......我確實(shí)無能為力，你自幼眼疾，要治愈，必須得換一雙眼睛。我沒有能力憑空變化一雙眼睛給你?！?p> 蕭非緩緩放下雙手，站起身來！他似是看到了希望一般?！澳闶钦f只要有眼睛你就可以治愈我！？”
蕭非有了希望，高興壞了！他嘴角不自覺的抽搐，藺囷頭一次在一個人的臉上見到那么畸形的笑容。
“把......把飛飛的眼睛換給我吧！”他激動地緊握著藺囷的雙手。
“飛飛從小跟著我，它一定是愿意的，為我豁出性命飛飛都愿意，區(qū)區(qū)一雙眼睛而已！”
藺囷難以置信地盯著他，想不到這些話會從他嘴里脫口而出。前世，他還只是個卑微的奴隸，卻為了國家政事，社稷正道，不惜以命相搏。
如今，竟然要她取下從小追隨他的狗的眼睛。
他怎么會說出這么殘忍的話？！
藺囷只知道他雖表面放蕩不羈，行事幼稚，卻心地善良，可如今言語，著實(shí)讓她大吃一驚。
她雙眸凝淚，想要說些什么，卻始終沒有說出口。
“你......”這聲音像是從鼻子里哼出來的一樣，飛飛這時站起來蹭了蹭她的衣裙，好似給她安慰一般！
“求你了初夏，我只是借飛飛的眼睛去看看這個世界，不然我一個瞎子我能做什么，我保證我復(fù)明之后一定好好照看飛飛，確保他余生安然無恙。這是人的世界，它一只狗，即便有眼睛又能做什么，可我不一樣，我若有了眼睛。一切都不一樣了?！?p> 藺囷向后撤了幾步，心如刀絞，她信的，愛的，在意的，牽腸掛肚的究竟是什么？此刻她萬分不解？
正猶豫不決之時，只見蕭非一個人縱身旋下山崖，藺囷驚訝之余慌忙去接，飛飛焦急地?fù)渖先?，扯著主人的衣角，朝懸崖滑下去?p> 藺囷強(qiáng)自壓抑著心中一絲不易察覺的怒氣，和聲道：“你究竟要干什么？蕭棐？”
“我不想一輩子看不見！這樣子，還不如去死！放開我！”蕭非掙扎著，仰頭閉眼，雙手卻從慌亂中死死的拽住藺囷的手腕?！澳阏f！你是要我死！還是給我一雙眼睛？”
飛飛嗚咽兩聲！眨著明亮的大眼，那一刻，它眼里明明閃著淚光！
藺囷覺得自己枉為真神，她不分對錯，只糾結(jié)于情，嘆息一聲：“好！本尊換！”
她起身，毫無感情的將他拽上來。雙手繞圈，手掌劃過飛飛的眼部，一道凌光之下，飛飛慘叫一聲，應(yīng)聲倒地，隱隱地抽搐！
她的手掌上浮著飛飛的雙眼。雙手一推，便進(jìn)了蕭非的眼眶。
久久！她心里的內(nèi)疚之感難以平復(fù)，手指微曲，向飛飛的身體里打了一道靈光，使它未幾便沉沉睡去，又撕一片衣裙為它止血，使它不至于因?yàn)樘弁?，而抽搐不已?p> 可做什么終究于事無補(bǔ)，藺囷那一刻心底的疼痛、失望，糾結(jié)，反復(fù)交雜！她拖著疲倦的身軀站起來！雙手緊握成拳！
等待片刻后，蕭非一點(diǎn)點(diǎn)的睜開雙眼，他不適應(yīng)的縮了縮頭，又再一次嘗試睜眼，他大約是因?yàn)檠矍暗膱鼍按笙玻治枳愕?。站起身后，遲疑地環(huán)顧四周，臉上浮起一抹難以置信的笑容！
片刻他又朝藺囷方向看過去，似是被她的美貌驚呆了，激動的語無倫次：“初......夏？我看到了！你好美，你真美，我再也不是瞎子了，我終于能看到了?！?p> 藺囷硬生生在臉上擠了個笑容，她唇色發(fā)白，眼神里還隱逸著怒氣！卻在看到他的那刻，逼著自己忍耐，他是蕭棐??！是她不惜屢次破戒，下界來尋的蕭棐;是她發(fā)過誓要好好守護(hù)蕭棐！
“帶飛飛回去吧！”末了，萬般復(fù)雜的情緒終究化為這一句！她拖著沉重的步伐，消失在萬碧懸崖之上。
蕭非朝她消失的地方不停地道謝，又抱起飛飛轉(zhuǎn)身離去！
當(dāng)四周空無一人的時候，藺囷雙手環(huán)膝，冷冷的掃視著周圍的一切，緩緩垂下眼簾！
她不想看到眼前的一切，這世間的一切，上一次，一個轉(zhuǎn)身就是隔世，再次相遇，一個蕭棐，讓她百思不得其解！
自那以后，藺囷回到花閣整修了好幾日，都不肯出去！
花閣的精靈們見她精神每況愈下，常常想著千奇百怪的招式來逗樂她！
她忽然想到，原來有一個誓約，是這一世她為他立的！
絕不！棄他于不顧！
她怎么忘了呢！
永寰城內(nèi)！蕭非身著上好的布料，坐在書桌前盤點(diǎn)賬目！面對他的父親，他已幾次報官，又往官府里塞了好些銀兩！
官府不讓他出來的法子自然有很多！
自此之后，母子兩的日子過的很舒坦！賀蘭娘身體也逐漸好轉(zhuǎn)。
“非兒？娘來看看你！”賀蘭娘一改往日的愁容，精神大好！端著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慈眉善目。抬手摸摸蕭非的眼睛，會心一笑，又轉(zhuǎn)眸看看一旁剛能下地的飛飛，心中苦澀?！熬褪强嗔宋覀兗绎w飛！”
蕭非一看她這副愁容，忙上前安慰道：“娘！兒子會好好照顧飛飛的，他這幾日能辨別方向了，以后一定會生活的很好！它是咱們家的大功臣！兒子活好了！一定不會虧待他！”
賀蘭娘聞言欣慰一笑，是啊！飛飛再怎么說也是牲畜，能為蕭非做這些也算不枉費(fèi)這些年來她的好生照看！
“咦？你之前說那個救你的恩人，怎么不見她呢？”
蕭非細(xì)想之下，已有幾日不見她，這一問著實(shí)是問住了他，他正躊躇的時候，藺囷一席輕紗白裙抬腳進(jìn)入他的店鋪，那款款而來的身姿吸引了絕大多數(shù)顧客的目光。
蕭非同樣投去驚艷的目光，待她走近，他才恍然：“娘，這就是我的恩人，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