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夜半相思入門來
一塊塊山石堆積，星盤羅列，高聳入云，戚黛韻被他拉著往前走，不一會兒，就到了山石的中心地帶，心中不由的感嘆，白澤鎮(zhèn)確實(shí)山水秀麗！
“韻兒！”司稷環(huán)顧四周，目光最終定格在不遠(yuǎn)處的一處泉眼上，只見仙霧繚繞，不時氤氳出些許溫?zé)岬乃?p> 戚黛韻不自覺驚嘆一聲，歪著腦袋難以置信，眼睛里一點(diǎn)、一點(diǎn)星月般的光芒浮現(xiàn)，“稷哥哥，你真厲害，這么快就找到了！”
“此處靈力較為充沛！很好找。”
戚黛韻努努嘴，罷了罷了，自找沒趣，問這么愚蠢的問題是為何？他是和云姐姐一般厲害的人物，這種事情自然不在話下！
“快去吧！”司稷背過身去，找了近旁的一塊大石，斜倚單腿屈膝而坐，動作流暢自然，七分儒雅三分灑脫！
“??？我......”戚黛韻眨了下眼睛，往四周望了望，心想他是在開玩笑，又確認(rèn)道：“稷哥哥？你確定......”今天戰(zhàn)斗中頭沒有受傷吧？
他淺笑一聲，聲音輕輕淺淺，不緊不慢潛入她耳朵里，“沒事，你信我！”
話音剛落，一顆鏤刻木珠凌空而起，分散為四形，分散到四個方位，由點(diǎn)及面，將泉眼方圓幾里內(nèi)遮蓋了個嚴(yán)實(shí)。
戚黛韻抬頭看看那張暗色的大網(wǎng)，松一口氣，又看向他。
“至于我！”司稷聲音壓低，起身看向她，他從未考慮過她會不信他，哪怕他知道，她此刻的記憶是殘缺拼湊的，他也難免失落，“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你若擔(dān)心，我可以走遠(yuǎn)一點(diǎn)！”
“我......”戚黛韻心里糾結(jié)到極致，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說，留下來吧，留下來護(hù)著我也好，可是她總覺得他來歷不明，云姐姐又說他絕非善類......
“......黛黛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司稷忍俊不禁，搖搖頭調(diào)侃道：“你啊，你若知道怎么辦？便不是你了！”
這話是什么意思，“我們很久之前就認(rèn)識嗎？你看起來很了解我的樣子?！逼蓣祉嵜摽诙觥?p> 司稷燦若星辰的目光中倏地多了幾道灰暗，他沉默片刻，又開口道：“可記得當(dāng)日我送你的水晶石？”
戚黛韻恍然，“我......我忘記了，對不起稷哥哥，我沒有跟它說話，它......不會死吧？”
“無妨，一塊石頭而已，沒有生命！”其實(shí)她不知道，這塊石頭，要說死，三百年前就該死了！
“我......”
“它有感應(yīng)，你有什么事，將它放于掌心，心中默念，我自然能聽到！我......去給你備些吃的。”
“哦......好！”戚黛韻只覺他情緒有些低落，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只能看著他遠(yuǎn)去的背影獨(dú)自低聲嘟囔。
火狐貍天生媚態(tài)，你是不是被我這張臉迷住了，母后說容貌是假象，你得愛我這顆心！
司稷記得她曾說。
那時她還小，笑容里全是純真爛漫，他就那樣看著看著，恍惚了！
天師石教過他，火狐一族，天生魅惑之體，傾城絕世，她確有絕世的容貌，四海八荒少有的絕色，不過他曾為她反駁天師石：非也，魅惑一詞不妥，徒兒見過一狐，容貌絕美，性子卻與魅惑一詞毫不相干，爛漫得很。
此刻他突然后悔了，荏苒而過的歲月終是讓他明白，魅是一眼，惑即萬年，原來魅惑一詞，就是曾經(jīng)無數(shù)個晝夜交替輪回，抬眼闔眸間再無一個她的徹骨想念。
戚黛韻小心翼翼的將褪下的衣衫搭在泉邊的圍石上，不安的四下張望，終是一只腳踏了進(jìn)去，繼而整個人潛入水中。
外周已被聚攏的大罩子掩得暗色一片，她把頭埋下去，依稀可以看到圍石上斑駁的痕跡，她四魄皆火，一魄為魅，余下一魄為慧，生下來就沒找到，可說到底是靈火體質(zhì)，卻喜水。
族中人私下也會調(diào)侃，說她是失了慧魄，末了慧根，傻乎乎連水都不怕。
她此刻旋著腕子，指尖輕輕順著水滑動、挑弄，水面上漾出一圈圈水紋，煞是好看。
細(xì)小的水花撒在她白皙的皮膚上，點(diǎn)出一顆顆晶瑩剔透的珠子，順著藕白色玉脂般的香肩滑落下去，片刻，便濕了烏黑的發(fā)梢。
空中變換的暗格投射出幾道微光，與她的身影交織在一起，夢幻般的，一柔，一動！
慢慢地，水面上開始冒著零星的小泡，大約只是一瞬間，水花四濺！
“誰！”戚黛韻只覺失了重心，整個人被一湍急流帶到了半空?！熬?.....”一口水直灌入她的鼻腔，嗆得她直冒眼淚，話的余音淹沒在強(qiáng)大的水勢中。
稷哥哥，能不能救救我！她試探的往前抓一把，仍舊是虛無。腦海中一剎那，閃過那樣一張臉，她連輪廓都看不清，就是心底有那樣一種潛在的知覺。
有生之年，再見一面！
不知是她麻木了還是死了，竟覺得有人抱起她，為她裹了一層衣物，在靜靜等待她醒來。
她就迷迷糊糊的睜眼，那張銀狐面具那么熟悉，戚黛韻滿足地彎彎嘴角，露出淺淺酒窩，“嘿嘿！稷哥哥，真好，死了也能看見你啊！”
“韻兒？！”司稷單手拖住她又小心翼翼地拍拍她的臉頰。
戚黛韻昏昏沉沉的，閉著眼又叫他，夢里的那個白衣少年，她叫他什么呢？“嘿嘿！你是誰？好生俊俏！”
她又囈語連篇，“安......你.......還好嗎？......對不起.......”她突然想起他，開始流淚，眼角處的淚珠串成線，滲出她紅腫的眼眶。
心口處刀扎一樣的疼！疼的喘不過氣，她從牙縫里擠出一句，“疼......我好疼......”
“韻兒？”司稷輕輕的喚，眉頭卻是緊緊鎖在一處。他聽著那聲對不起，心里某處沒來由的疼了一下。
怎么會？她向來沒有心疾，為何頻頻胸痛難忍？
司稷兩指觸到她的脈上，探查一番并沒發(fā)現(xiàn)任何異樣，劍眉鎖的更深，扶起她的手腕，向內(nèi)注輸靈力。
戚黛韻只覺身體內(nèi)有兩股氣力相互沖撞，疼的更甚，兩頰緋紅，牙床緊咬。
司稷方才急著救她，并未追蹤水里的東西，他來時就感受過此處的靈力，充沛簡單！
此刻多了幾分煞氣，卻也只是毫厘之間幾乎察覺不到的氣息，他閉眼側(cè)首，尋著那妖物蹤跡，單手扶住戚黛韻，另一只手一掌側(cè)劈下去，頓時山崩地裂，山口處逃竄的煞氣被攔截，那團(tuán)黑紫妖氣還要跑，卻被司稷用法印壓制住，強(qiáng)壓之下，四散無形。
“哈哈！好厲害，哦哦，厲害的冰哥哥！亦如喜歡！”那圓頭圓腦的男孩此刻突然就蹦出來。
司稷眼神凌厲，抱起戚黛韻，千斤的重量讓他有些吃力，不得不在掌中加持了法術(shù)，正要走，卻被小亦如攔下來“哥哥，哥哥......乖，阿公給.......藥！”
藥？！
司稷放下囈語連連，已無意識的戚黛韻，將藥拿過來，倒出幾?；野椎乃幫柙谡菩牟榭?，尋常的藥，當(dāng)歸，何首烏，白術(shù)，雷公藤，用藥雜亂無章，既不互根又不互用。
“阿公比劃，要給這個姐姐吃！”
阿公？
“阿公疼的時候也吃！姐姐也吃?！?p> 司稷看著手中的藥丸，倒也沒有什么特殊，只有一味，像是人的骨髓血肉。
他胃里突然有不適感，遲遲沒給戚黛韻喂下去，看著她整個人疼的蜷縮成一團(tuán)，說話也不清楚，終是嘆息一聲，把藥丸放進(jìn)自己的嘴里嚼碎，俯身喂她服下。
司稷原本準(zhǔn)備探探白澤的地形，至于黛黛，有法陣守著自然不會有危險！
沒想到還未踏出石林，身后就有東西追擊，他只覺周遭氣流異動，一條暗影以極快的速度竄出，他旋身閃躲過去，再看竟是一根筆直的木枝，上面裹著一張紙條，打開一看，字跡規(guī)整，秀麗，筆墨清晰的寫著-山泉險。
未幾，他竟感應(yīng)到靈石傳來的壓迫窒息感。
這才來得及救下她。
誰曾想，只幾絲妖煞之氣，竟能通過他的木珠陣。
這背后，又會是什么強(qiáng)大的存在。
不遠(yuǎn)處的石林盡頭，一個脊背挺直的老人無言佇立，仿佛一座石像定格在時間的盡頭。他目光冷寂，遠(yuǎn)遠(yuǎn)的定格在溫泉旁的三人身上。
夜色當(dāng)頭，白澤鎮(zhèn)的碑石旁落著幾只烏鴉，叫聲凄慘，零星坐落的幾戶人家都熄了燭火，唯有山腳下最大的一處院落依舊有著點(diǎn)點(diǎn)微黃色的光亮。
戚黛韻躺在一張恰好容納下她一人的小木床上，大約是太累，睡得很熟，修長的睫毛上還掛著方才疼痛難忍時溢出的些許淚珠，燭火下小臉微紅。
司稷守在她床邊，將她的被子掩好，確認(rèn)她無恙后，才抬手掐了燭火，轉(zhuǎn)身出去。
啞公在院子里劈柴火，似乎是察覺到他的目光，放下手中的動作，也沒看他，徑直往西北角的石屋里走。
“老人家！您救我朋友一命，還未向您道謝，失禮！”司稷聲音里是慣常的風(fēng)輕云淡，一開口，仿佛就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是用死人血肉脊骨入藥，不知是哪里的方子？”
啞公步伐一滯，沒有轉(zhuǎn)身看他，沖身后的他搖搖手，進(jìn)了石屋。
“管好你自己！這里晚上可不太平！”相思婆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他背后，陰森森咧嘴，似笑非笑，“夜半莫睜眼！”
“倒是很想......”司稷低頭淺笑，“聽聽婆婆口中夜半的相思曲，不知妙不妙？”
相思婆抬眼打量他一眼，“是嗎？！那便試試無妨！”
“婆婆可知，天族疆域，私設(shè)結(jié)界，罪責(zé)九族......為何.......”
“咯咯！”相思婆笑起來像是喉嚨里壓著一塊石頭，“這般氣宇不凡，想是天外貴人，你不妨......解了這百年局，老身也好償還這誅九族的罪孽！”她拄著拐杖，行動并不利索，像是拖著一個不屬于自己的軀殼。
司稷抬眼望向頭頂?shù)慕Y(jié)界，這樣的陣法，遇強(qiáng)則強(qiáng)，渾厚有力，還能瞞過天將巡邏，普天之下，除了天師石，還真有這樣厲害的造陣高人！
鼻腔里突然傳來煙熏味，尋著味道走過去，竟是白日里的江亦如，司稷見他懷里抱著剛燒過衣料的火盆，很快察覺到他與白日里的不同，“你不怕火？”
江亦如瞪他一眼，隨即左右腳交叉走路，瘋瘋癲癲跑過他身邊，司稷正要攔，卻聽他回頭一句，“你聽！”
悠揚(yáng)的笛聲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司稷仔細(xì)一看，霎時間無數(shù)幽藍(lán)的鬼火從地面上升起，而江亦如，已不見身影。鎮(zhèn)口的石碑里，不間斷地爬出許多虛幻的人影，不是亡靈倒像是幻術(shù)。
隨后他看到有虛魂進(jìn)到錯落的石屋里，有幾個人像是被勾了魂，眼神呆滯，跟在虛魂后面，麻木地走。
樂曲聲不停，活人便一直被這些虛假的幻術(shù)勾著走。
數(shù)量無窮無盡，他迅速退到戚黛韻的房門口，提高了警惕。
半晌，司稷遠(yuǎn)遠(yuǎn)的看見有個虛影往他這里飄來，越來越近，直到那虛影到了，他才看清楚那張臉，他驚訝于那張臉，那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一瞬間了然于心，五味雜陳，他仔細(xì)確認(rèn)著，沒錯，那不正是......自己嗎？
卻又一瞬間心里百般苦楚，像是被刺激到了某個不知名的點(diǎn)，無奈彈指一揮將那道幻術(shù)吹散了。
嘴角掀起一抹儒雅不失風(fēng)度的笑，卻讓人覺得那是世界上最苦澀的笑，像一個垂死之人對人世最后的依戀。
這是韻兒藏在心里，不為人知的相思。
原來相思曲，是將每個人心底的相思勾出來，用幻術(shù)描繪出那人的輪廓，心神不定者，就會被這道幻術(shù)帶領(lǐng)到指定的地方。
此等妖物，危害人間，不得不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