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夜色

　　今天離開慕容卜房間的時機似乎有些不大好。

　　才剛剛出了門沒多久，就和那位武安侯碰著了面——這是兩人第二次碰面了，上次碰面那位武安侯可是沒有給他什么好臉色。

　　陳元止步，對著武安侯微微行禮。

　　然后兩人就這么站著，互相看了許久。

　　才聽那武安侯輕咳一聲。

　　“先天根骨不足，這種病歷來罕有……若是要根治，非得是在娘胎里的時候不可，一旦出生了，那就什么都晚了?！?p>　　“我知道?！?p>　　陳元頷首。

　　慕容卜身上的毛病，他已經(jīng)聽那位世子親口談論過。

　　這是一種對于凡人后代來說無關(guān)緊要，對于修道者的后代卻是致命的疾病——與其說是疾病，不如說是天道開的一個玩笑。

　　先天根骨不足，就意味著無法修煉，體內(nèi)靈氣會以普通凡人的速度不斷溢出，直到最終老死。

　　甚至強行接觸吐納之法，還會縮短自身的壽命。

　　這對于想要踏上修煉一途的人來說可謂是噩夢。

　　盡管天無絕人之路，若是出生以后肯付出一些代價，也還是能夠修煉的，但那種方法卻并非萬全之策，其中最關(guān)鍵的一點是——律法不容！

　　“我曾經(jīng)想過將那孩子的魂壯大，然后施展奪舍的法術(shù)……雖說肉身不再是原來的肉身，但最起碼他還有機會……”

　　“若是您當真這么做了，便違反了監(jiān)天司定下的法?！?p>　　“那是我的孩子，只要是為他做的一切，那就是對的！”

　　面前的中年男人吼叫著。

　　雙眸赤紅的模樣，恰似瘋魔了一般。

　　“但你還是選擇了律法？”

　　“……不，我選擇了道心?！敝心昴凶拥拿嫔谡f出這句話的瞬間，驀地蒼老了許多，他搖了搖頭道，“生老病死是天命所歸，這是天道對人的試煉，我一直是這么認為的……我相信我的孩子是上天給我留下的禮物，我也相信我的孩子是上天留給我的考驗，我愛我的孩子，所以我可以給他我能夠給與的所有，但唯獨……不能越過那條線啊……”

　　可悲的人。

　　簡直是比無計可施地絕望還要可悲。

　　畢竟“奪舍”這種有違天和的法術(shù)，在監(jiān)天司創(chuàng)立之初就是被明令禁止的。

　　不論其初衷到底是為了什么。

　　總之，在關(guān)內(nèi)是已經(jīng)完全絕跡了，就連瑯?gòu)咒浿幸矁H僅記載了其特征，并沒有纖細描述其要如何修煉。

　　“這位捕快大人，我作為人父……想拜托你一件事?！?p>　　“武安侯但說無妨。”

　　“千萬不要將這件事情傳出去?！?p>　　“自然是不會的?！?p>　　原本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起碼對陳元來說是如此。

　　答應下這件事情，也是無關(guān)緊要的。

　　“另外還有一件事情，我想請教一下捕快大人?！?p>　　就在陳元準備離開的時候。

　　與武安侯錯身而過。

　　只聽身后再次響起他的聲音。

　　“前些時候你們監(jiān)天司又有一位捕快來尋我……雖然沒能夠記住他的名字，不過他的相貌倒是給我留下了點印象，而且他似乎……和我有些像?！?p>　　“武安侯是想問他的名字？”陳元挑眉。

　　那位相貌奇特的人，應該就是石天縱了吧。

　　只是為何石天縱還要來一次這里？

　　“不，不是……我就是想問問，捕快大人有沒有想過……一切都只是命中注定的？”

　　“侯爺這是什么意思？”

　　“不，沒什么……忘了我剛才說的話吧?！?p>　　武安侯忽然一改語氣。

　　倒是讓陳元的心里有些狐疑起來。

　　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卻是發(fā)現(xiàn)對方已經(jīng)沒有了蹤影。

　　真是個怪人。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若是日后見了石天縱，就問問他的情況吧。

　　陳元這般想著。

　　……

　　同樣的簡易酒館。

　　同樣的坐席，一壺酒就擺在面前。

　　卻并沒有等來同樣的人——但好歹是有人坐在了自己的面前。

　　讓陳元有些意外的是，沒想到那個人居然主動來找自己了。

　　“聽蘇捕頭說，你只要心情不好就會出現(xiàn)在這里?！?p>　　“沒辦法，我的錢只夠買這里的酒了……”眼看著對面的人把酒碗往他的面前一擺，便倒上了一杯酒，“如何，這兩天過得可還順暢？”

　　“順暢？呵……”

　　陰柔的聲音里帶著自嘲的笑聲。

　　那張猙獰的臉上也滿是苦澀。

　　失落的表情毫不掩飾，卻也不似作假。

　　“我這邊也是什么都沒有找到，陳捕頭你……”

　　“便叫我陳道友就好了?！?p>　　“你啊……陳道友你是不知道，我這里要調(diào)查的那件事情可是……唉，明明是查到了關(guān)鍵的地方，但突如其來的一個狀況，這線索可就全斷了?！?p>　　關(guān)鍵的地方？

　　陳元至今還不知道石天縱到底在調(diào)查什么。

　　只記得他從蘭芝堂里帶走了一個女管事。

　　便下意識地問道。

　　“不是還抓了蘭芝堂里的那個……”

　　“說到她我就來氣！”石天縱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前天夜里，她被發(fā)現(xiàn)自殺了，就在牢獄里面?！?p>　　“自殺？畏罪自殺嗎？”

　　“若當真是那樣就好了，根據(jù)我們現(xiàn)在的調(diào)查發(fā)現(xiàn)，那個女的根本就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就是害怕得自殺了吧?！?p>　　陳元一陣唏噓。

　　若真是如此，那監(jiān)天司的名聲可就臭了。

　　一個無辜的女人居然就死在了牢獄里，那可得了。

　　“最嚴重的可不是這個，后來我們調(diào)查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那個女人實際上并不是自殺！”

　　不是自殺？

　　那事情可就更嚴重了。

　　究竟是誰在沒有被任何人發(fā)現(xiàn)，沒有觸動任何陣法的情況下潛入牢獄，還把那個女管事殺了呢？

　　“還有那把短刃，我在暗市里帶出來的那把……我總覺得和你調(diào)查的東西有一些關(guān)系……”

　　“是有一些關(guān)系，不過關(guān)系不大?！?p>　　“不過話說回來，石道友你……你到底在查一些什么？”

　　“有些事情還是不要知道的好，陳道友以后若是有機會的話，我會將一切都和你說的，現(xiàn)在那件事情對你而言還是……”

　　石天縱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陳元也沒有接著追問。

　　兩人就這樣你一句我一句地聊著。

　　一直到夜很深了才互相攙扶著離開。

　　……

　　第一天就這么過去了。

　　與蘇莫云沒有更進一步的交流。

　　就算是第二天早上兩人見了面，也只是簡單地把昨天調(diào)查的結(jié)果報告了一下——也果真是如同心中預料的那樣，什么都沒有找到。

　　時至今日，這件案子也終于到了收尾的時候。

　　不管陳元本身愿不愿意承認，在僅有的幾點線索堆砌起來之后，仍舊還是差了那么一絲。

　　不甘？

　　無奈？

　　憤怒？

　　或許都有。

　　他只是不愿意有兇手逍遙法外——尤其是經(jīng)由他的手里。

　　或許。

　　只是因為本身的能力不足吧。

　　明明覺得蘇捕頭也不過爾爾，但真正地做了捕快，加入了監(jiān)天司，才發(fā)現(xiàn)……

　　原來自己也是不過如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