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里,容卿和杜若笙誰都沒有先開口。司機有些緊張,一個不留神差點撞到正要收攤回家的老嫗。
極速的剎車使得兩個人都不自主地向前傾去,就在容卿以為要撞上前座的時候,一雙手攔在了她面前。
這時候她想沉默都不行了。“謝謝陳老板?!?p> 杜若笙什么人?在上?;燠E了三十五年,什么樣的女人沒見過?沒嘗過?不過像容卿這種既保守冷漠又風情萬種的女人倒是少見。
“容小姐可要當心,別栽了?!彼p聲細語,話中深意不言而明。
容卿沒有接話,她攏了攏頭發(fā),繼續(xù)垂眸小憩。
經(jīng)過剛剛那一下,車子的行駛變得小心又緩慢,直到穩(wěn)穩(wěn)地停在了榮宅門口。
“容小姐,今天你受驚了。那些收到的禮物我會命人拿走的,晚安?!闭f著,杜若笙就要傾身過來抱她。
容卿心中微驚,但還是不留痕跡地避開了。
“杜老板,您逾越了。”她冷聲說道。
誰知杜若笙毫不在意,反身坐會原處。
“容卿,我希望我的女人順從自愿??扇绻托谋幌墓饬耍铱赡芫筒贿@么想了……時間不早了,回去吧?!?p> 聽了這話,容卿轉(zhuǎn)頭就往宅子里走,門房見了小姐愣了一下,才跑過來開門。
低頭一瞧,她不禁有些懊惱。不知是不是顧辰的氣場太強,竟讓她慌張到連戲服都沒換就出來了。這么想著想著,就穿過了花園,打開了宅門。
絢麗的燈光下,威嚴猶在的男人坐在沙發(fā)正中間,身旁一個風韻猶存的四十歲女人正給他按摩。男人看到容卿的樣子,不由得皺眉。
“怎么穿成這樣子回來?”
一旁的女人不肯放過一點兒落井下石的機會,忙搭腔,道:“容卿啊,咱們?nèi)菁矣蓄^有臉的,你不聽話跑到香舍麗唱戲就算了。怎么連戲服都不肯脫了?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戲子?”
容卿心中萬分厭惡。
“我是個戲子,也比某些人是婊子好。雖然女兒出生的晚,沒見過太太當年引人追逐的盛況,但聽今人提起,還是不由得吃驚呀?!?p> 萬婉珍最恨的就是別人提起她的過往,見在容卿這里占不到便宜便也閉嘴了。只留一雙似受了萬般委屈楚楚可憐的眼睛凝著容正南。
當年,萬婉珍還是一家的庶女,老爺死了以后被大太太掃地出門。她自負美貌嬌貴,不肯找費力的臟活。便流落風塵,想找一個出色的男人傍身。
彼時容正南的妻子剛難產(chǎn)而亡,一次偶然的機會讓萬婉珍認識了他,沒過多久就被美艷的萬婉珍迷上了。
可憐容卿那時才剛剛出生,就突然有了個兩面三刀的繼母。
這些年她收起恨意假裝乖順,巧設心機,讓她父親覺得萬婉珍是個無用善妒且愚蠢的女人,就連原來捧在手心上的容韻也都被父親貼上了難當大任的標簽。
思緒一下子拉遠到回憶之中,很快又被容正南的話拉回。
“你們倆都給我閉嘴……今天的事都辦完了吧?”
容卿答道:“今晚香舍麗出了點意外,白露死在了試衣室里,兇手不明,想必明早就會見報。但都有驚無險,事情都已經(jīng)完成了?!?p> 容正南聽完表現(xiàn)出一絲擔憂的神色,但還是斂了面色對容卿說:“好了你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我得提醒你,杜老板是我們重要的伙伴,你必須小心應付。但切莫發(fā)生些別的,讓我們家騎虎難下?!?p> “知道了,父親。我曉得分寸?!?p> ……
回到臥房,容卿才真正脫離了所有人的監(jiān)控,她才覺得此時自己是個人。這些年,她把那兩個女人拉下神壇,卻也使自己陷入泥沼之中難以自拔。
“呼——”
迷人的略帶酒意的煙圈從女人小巧精致的唇中吐出,容卿此時躺在浴缸中,眉目舒展。
朦朧的霧氣將眼前的一切都變得光怪陸離,在不真實的虛幻中,她猛然想起昏黃燈光下那抹清冷的身影。
“顧辰——”不自覺地呢喃出那個名字,迂回繾綣又帶有一絲不甘。種種一切都表明,白露的死并沒有那么簡單。好戲才剛剛開始。
……
一夜安眠,可惜總有些聒噪的小鳥擾人清夢。
“小姐小姐!”緊接著門咚咚作響,“老爺讓我把顧家舞會的邀請函交給您,他交代今晚讓您和杜先生一起出席呢?!?p> 容卿按了按眉心,冷眼瞧著丫頭把邀請函放在梳妝臺上。繼續(xù)睡下去是不能了,干脆裹著睡衣起了身。
“打起黃鶯兒,莫教枝上啼。啼時驚妾夢,不得到遼西……”她懶懶地唱著,踱步來到梳妝臺前拿起邀請函。
顧家長子學成歸國,在華懋飯店舉辦舞會……本來作為杜若笙的女伴是不用請柬的,但此次她還要代表容家,馬虎不得。
有此想法,容卿認真起來。她走進衣帽間,目光在禮服之中來回穿梭,最終落在一條湖藍色曳地長裙之上。
此時尚是白晝看不出洞天來,但到了晚上裙上鑲的碎鉆便會熠熠生輝。禮服挑罷,容卿又選了相稱的手飾和舞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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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亭林
華懋飯店(CathayHotel)就是后來的和平飯店哦~老上海南京東路的地標性建筑,我對這里有著一種特別的情感,總覺得它是上海民國時期的縮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