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來時候，第一眼感覺到的是光線，蒼白如紙的光芒。待到適應之后卻發(fā)現(xiàn)我躺在了一個熟悉的地方。
自從我家老頭過世之后，我便搬出了原來的地方，在西城門外開了一家小店，說是小店，卻也是我起居的地方。柜臺后有我簡易的小床，柜臺小門后有可供洗澡上廁所用的小房間，小店一側則放了四季的衣服。
一切很簡單，我卻不覺得簡陋，人活著的確并不需要太多的東西。
只是這一切讓我賴以生存的東西已經在羅統(tǒng)領的一刀之威下蕩然無存了。
當時情況危急，我也并沒有太多感受，到了此時，卻又看到了熟悉的場景，熟悉的物件，一股愁思不覺涌上心頭。
一切竟都還在眼前，如此清晰，恍然如夢，連我躺著的小床也還是那張熟悉的小床。
難道這幾天發(fā)生的事情不過是一場夢？
張耳聽去，外面街上吵鬧的聲音雜糅得像煮稠了的粥，能想象到曬在太陽底下的煩躁不安。
這時候，門口吱吖一聲開啟來，龐有力碩大的腦袋伸了進來。
“你終于醒了！”
龐有力顯然很是高興，把我扶了起來坐著，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連坐起來的力氣也沒有。
“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幸好我說話的力氣還有，腦袋一陣昏沉的感覺也還在。
龐有力拍了拍我肩膀，說道，“不要多想，一切已經結束了?！?p> 我不解其意，追問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龐有力看了我半晌，終于嘆了口氣，看著我的眼神像是安慰一個壽終正寢的人。
龐有力的話總是說不到重點上，也總是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重復好幾遍，所說事實也明顯加入了自己主觀意見。
比如“他娘的一大袋金幣最后只找回了三分之一?！薄靶褋淼臅r候我和你都在這店里，店里關著門，卻不點燈?！薄拔倚褋沓鋈ゴ蚵?，內城已經關了，只能進不能出，這吃飯拉屎徹底斷絕關系了，也不知道里面發(fā)生了什么?！?p> 讓他一通亂說，我腦袋也稍微清醒了些，也能從他那亂麻中抽出幾根關鍵的事情來。
其一，內城發(fā)生的事情定然已經完結，現(xiàn)在正在收拾爛攤子。
其二，五大玄殿暫時關閉，城中修行者不得擅自出城，顯然在排查維穩(wěn)。
其三，康健城主已經出關，公布發(fā)生的事情，安撫受眾。
其四，古錢來代表的帝國天壇已經撤回，踏馬城免遭一劫。
這四天四夜對于許多踏馬城中人來說，似乎并沒有多大影響，最多不過是酒茶飯后的一個小小的猜測和談資罷了。
可是對于踏馬城，對于五大玄殿來說，應該是徹底的洗牌了。長老會不復存在，烏鴉重新入駐城主宮殿，更是權力榮升，執(zhí)掌五大玄殿。
對于我來說，卻只有不能想明白的疑問和不能釋懷的苦笑。
由始至終，我和龐有力不過是對方角逐中的一枚棋子，說是調查，卻也什么也沒有查清，什么也沒有查明，也幸好沒有因此喪命，倒是成了一個旁觀者。
長老會幕后主使者是誰？
古錢來的摧毀長老會的真實目的是什么？
藍月姬和博傲兩人在其中起到了什么作用？
水如霜真正的身份是什么？
為何當晚沒有見到許無雪，他作為古錢來最有力的助手，為何一直藏在幕后？他的目的是什么？
那個錦盒中到底裝著什么？
月神之石最后如何處置？
這一切疑問恐怕不再有人向我問起，為我解答。我明白，在這小小的踏馬城中，能夠引發(fā)如此巨大的事件，恐怕不過是那些位角逐權力地位實力的人，在這里切磋了一下，真正的戰(zhàn)場并不在這里。
否則又怎么會如此驟來驟去，波瀾不驚似的。
我更不能再去調查，我雖然腦袋還在混沌，卻清晰記得古錢來的話，“此間事了”。
他認為結束的事情，我又怎么敢再去調查，又能為誰調查呢？還誰一個真相呢？
我看著小店四周，布置這一切的人，顯然也在提醒我。我一切都沒有損失，我曾經擁有的東西都沒有從我這里奪走，更在暗示著我，他們想要奪走我的一切，更是輕而易舉。
我再次苦笑一聲，問龐有力可發(fā)現(xiàn)店里有什么多出來的東西。
龐有力說，他醒來時候發(fā)現(xiàn)在店里，也以為是做夢，但看到擺在柜臺上的金幣就知道不是做夢了。除了金幣之外，柜臺上還留了一封信。
龐有力將信給了我，顯然他已經看過，卻不明所以，否則他早已經加上自己的判斷來形容這封信。
信很短，只有一句話，“月有圓缺，周而復始?！?p> 我笑了笑，將信紙裝回信封，對龐有力說道，“那些金幣并不是原來那一袋金幣，而是我們這次調查的報酬?！?p> 龐有力怔了怔，說道，“報酬？難道說信是古錢來寫的？他不是……”
我沉吟著，說道，“他本來已經死了，現(xiàn)在卻不能死了。原來這便是他的目的……”
龐有力不解，說道，“什么死了又不能死，你說什么呢，白木。我問的是信到底誰寫的，是什么意思？”
我想了想，說道，“這么說吧，我們調查這一切都是由古錢來身上的傷而起的，對不對？”
龐有力點頭。
我接著說道，“他的傷按照我和他的推測，他活不過十五，對不對？”
龐有力又點頭。
我笑了起來，“可是為什么他活不過十五呢？這話是誰說的呢？”
龐有力不再點頭，直接愣住了。
我又笑道，“這便是我們最大的誤區(qū)，我們以為這踏馬城中的事情，十五之前一定會得到一個結果，無論好壞！而古錢來，他如果沒有解救的辦法，一定會在十五夜時候殞命！”
龐有力怔怔，轉而說道，“難道不是這樣嗎？踏馬城現(xiàn)在已經變天了，你可知道？”
我沉吟著，說道，“我當然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意味著什么！不過，我覺得古錢來留給我們這封信，并不只是告訴我們他并沒有因此殞命，否則他也不會送來酬勞。更重要的他恐怕是要告訴我們，踏馬城發(fā)生的一切，不過預示著一切剛剛開始！”
龐有力不解，說道，“那如果這樣，我們還查不查？金幣我們收都收了，我覺得還是不要摻和進去了，我的娘親啊，我這輩子再也不想面對這樣的事情了?！?p> 我笑了笑，看了看門外，緩緩說道，“恐怕到了這時候，已經不是我們想要退出就能退出的了，無論我們愿不愿意，我們現(xiàn)在恐怕已經算是一小名人了，既來之則安之。”
轉而，我轉頭看向龐有力，笑道，“誰讓我們是玄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