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近周家鋪子,ER感受到一種獨特的氣氛。
別家鋪子,不管是做哪一行的,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特別是古董行,哪一家都會在鋪面里置一套桌椅,桌面上鋪著厚厚的臺布。
畢竟來古董行的人身份不一般,不管是買家還是賣家,多少都是非富即貴,至少祖上有過富貴的,不好怠慢,雙方坐下來,喝杯茶,聊聊天,買賣不成仁義在。
再者,這一行全靠眼力,買賣雙方要上手,必須把東西放在桌面離手,對方才會小心地拿起來,免得有人刻意碰瓷,東西掉了說不清楚。
可這周家鋪子廳堂小光線暗不說,居然沒有擺桌椅,那掌柜的站在高高的柜臺后面俯視著客人,不像是古董行,更像是家當鋪,簡直就是愛來不來的樣子。
與那掌柜爭執(zhí)的,是王晉錫。
“你廝好不曉事,我要尋的東西可不是一般東西,看到?jīng)],這了疊銀票是上萬兩,怎的,也不叫你東家出來問問,就憑你一個掌柜做了主嗎?”
“我都說,本店沒有,憑你多少銀票,我也不能變出東西來給你?!?p> “叫你東家出來”
“東家說了,這里全憑我作主”
“我不信,今天東家不來我就不走了”
王晉錫尖利的聲音穿過鋪面,傳到大街上,引來一些看熱鬧的人。
?。牛乙谎郾憧吹搅死钋逭?,她依然穿著月白的衫子,頭發(fā)梳得一絲不亂,插了根素銀簪子,旁邊跟著個婢女,她靜靜站在門口靠邊一點,聽著你們的爭吵,看樣子,正在猶豫要不要進去。
?。牛乙膊患敝M去,先仔細打量了一下鋪子里的情形,發(fā)現(xiàn)這個鋪子跟其他鋪子還有一點不一樣的,那個小伙計明顯是個生手。
按說古董行里的東西貴重,一不小心磕著碰著,少則幾十兩,多則幾千兩銀子的東西全價值就會大跌,所以,這鋪子里的伙計多會是做了多年的熟手,雖然工錢高一點,但手腳靈活,斷不會出差錯。
可那小伙計明顯是剛來的,傻傻站在一邊看著掌柜爭吵,完全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
最奇怪的還屬于這掌柜了。
他站在那柜臺后,仿佛刻意地把整個人藏在陰影里,只隱約看得見著半個頭,戴著掌柜的交腳的幞頭,一張肥胖的臉上看不出表情。無論王晉錫如何叫罵,他也不惱,始終平淡地應(yīng)對著。
ER略試探了一下那掌柜的腦區(qū),居然沒什么發(fā)現(xiàn),無非就是“能奈我何?”
看這情形,再爭執(zhí)下去了也無益處,他向前擠了擠,沖著王晉錫使了個眼色。那邊自然知曉他的意思,只得打個呵欠,恨恨道:“罷了,大爺我今日乏了,你且等著,明日我養(yǎng)足精神再來,定要會一會你那東家?!?p> 那掌柜依舊躲在陰影里,依舊那么不冷不熱地說:“好走不送。”
出來后,ER沖著王晉錫努努嘴,讓他自已回去,他自己則慢慢踱到周家鋪子對面的一處茶攤上,耐心地等著。
一個時辰過去了,那鋪子里再沒人進出,ER已經(jīng)吃了兩三碗茶,肚子都吃撐了。終于等到那胖掌柜出來了。
在陽光下,終于能看清胖掌柜的模樣,一身褐色的暗花湖綢長衫,雖然不是很新,但穿在這家伙身上,倒顯得有分氣度,只是那張胖臉生的有些黑,倒不像日日坐在屋里不經(jīng)風吹日曬之人。
胖掌柜慢悠悠地踱出門,不經(jīng)意地四處看了看,隨手招來一輛馬車,鉆了進去。
?。牛乙步辛溯v車,不遠不近地跟在后面。
約摸走出三里地,那車停了下來,胖掌柜下車后不再張望,徑直鉆了進去。
?。牛姨ь^一看,賭坊?
這家伙在搞什么鬼。
按說,即便是跟賭坊的人談生意,也會尋個僻靜處;若是來尋人的,這里的人都是賭鬼,急了眼,肯定爹娘都不認的,憑他一個人,怎么可能把人拉出去?或者他也是個好賭的?他搖搖頭,也懶得多想,反正自己身上也帶了銀票,既然來了,就陪著他耍兩把,雖然自己不懂這賭桌上的規(guī)矩,不過憑著讀心術(shù),料來也吃不了多大虧。
進得賭坊,卻見到處都是人頭,有男有女,也顧不得會么大防,都擠作一團圍著一張張桌子,有人瞪著眼大喝,有人擼著袖子在擲銀子,贏了錢的,自然滿心歡喜地張開膀子去取錢,而輸了的,卻是罵罵咧咧怪自己手氣背……
ER只掃了一眼,就發(fā)現(xiàn)了那胖掌柜。
他此刻正站在一張押大小的臺前,卻不知下注沒有,只是瞇著眼盯著那個莊家的手。
坐莊的是個五短身材的男子,一臉胡子拉磋,衣衫下擺塞在腰帶里,袖子卷著,那只骰筒在手里搖得嘩啦啦響,突然往桌上一按,大喝一聲:“開!”
圍在四周的人都盯著那只竹筒,打開來,兩個6點,一個5點,大!
賭中大的自不必說,開心地去取桌面上的錢。
胖掌柜看樣子是沒有下注,只是喃喃道一聲:“第五把了。”
“下注的快些了,買定離手啊?!?p> “老子就信了,把把都開大不成?”一個老秀才模樣的人咬著,把幾枚銅錢放在“小”上。
更多的人,則跟著繼續(xù)買“大”。
等所有人基本都下完了注,胖掌柜才不急不慢地丟了十個錢買“小”。
這一把,繼續(xù)開“大”。
老秀才輸急了,大聲咒著“撞邪了”。
胖掌柜卻一點也不惱,下一把還是買小,卻加了十個錢。
第七把,還是“大”。
這下,其他桌的人也都被吸引過來,有人說“馬上會轉(zhuǎn)運的”,有人說“今天怕是都吃定了大”。議論聲中,大多數(shù)人都跟大買大,只有兩三個膽小的買了“小”。
胖掌柜這把丟出去四十個錢。
第八把,“大”,
第九把,“大”,
圍到這桌的人越來越多,大家都覺得今天這賭坊肯定撞邪了,紛紛把錢下在“大”那頭。
而“小”那邊卻幾乎沒人下注,那莊家也不拖延,繼續(xù)叫道:“買定離手啊”。
這時,一錠銀子丟進了“小”,足足有五兩,大家都奇怪地想看看,什么人不信邪,卻見胖掌柜在手心里啐了口唾沫,狠狠地說:“我偏不信這個邪”。
莊家瞟都不瞟這桌面,一通搖晃,大喝“開!”
這一把,有人都傻眼了,居然是“小”。
頂著眾多刀一般的眼光,胖掌柜把桌上堆得老高的銅錢、碎銀和自己的五兩銀子統(tǒng)統(tǒng)籠進懷里,嘴里念叨著“老天開眼,老天開眼”。
這些錢,ER粗粗估了下,總不少于二十兩。
那莊家繼續(xù)叫道,“下嘍,下嘍,買定離手”。
這一下,大家猶豫了,“大”和“小”兩邊都有人下注,莊家卻特意看了看胖掌柜,笑道:“客官這把下哪邊?”
“這個嘛,我得想想!這把不下了。”胖掌柜堅決地說。莊家無奈,只得繼續(xù)開。
桌上的人很快都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莊家手上去了,沒人再注意胖掌柜,他定定站著,看了幾把,悄悄閃人。
出得門來,胖掌柜早已把錢放進準備好的袋中,回過身,戀戀不舍地看了看那賭坊的招牌,輕身嘆道:“這家怕得過幾個月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