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天,淮余還不算冷,只梅林常年飄著雪,若不是太陽偶爾還出來一趟,怕是都會以為這四季如春的淮余,竟是終年寒風凜冽的。
沈連笙帶著清水清歡兩個丫頭連夜趕到山腰一座山莊。
門房打開門的時候,沈連笙沒忍住,咳了好一會兒,似是要把心肺都一塊兒咳出來一般。
清歡忙不迭從旁邊候著的丫鬟手中拿過手爐遞給沈連笙:“主子何必深夜里冒風雪趕來明月山莊,若受了寒氣只怕是明兒又要病上一場?!?p> 清水捏著手中的劍柄,敲了一下清歡的肩頭。
“胡說。”
清歡吐舌:“呸呸呸,我說話一向不算的?!?p> 明月山莊的莊主一早得知沈連笙要來,早早等在前廳。
這會兒見了沈連笙,就沒忍住紅了眼眶。
“笙兒,你......”
“無礙,我總要回去的,憑著一個借口,在淮余躲了十多年,讓潯陽替我在宮中活了十年,已是我偷來的福分,這次再不回去,怕是潯陽的命都難留下。”
沈連笙語氣很淡,但不難聽出她確實是真心想回去的。
“好,笙兒你既然決定了,姨父便支持你,不過你可一定要小心一點,明家女兒雖多,但薛家的女兒,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我們明家的掌上明珠?!?p> 薛家一共生了三個女兒,大女兒嫁給了眼前這位明月山莊的莊主,明覺。
二女兒便是胤周國先皇后,薛皇后。
老三便是沈連笙的母親,薛芩。
薛老爺子是太師,國之重臣,在二女兒當上皇后的時候,毅然決然帶著家眷離開盛京城,辭官回鄉(xiāng),這一手也是打了舜庸帝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皇后妹妹和將軍這樣一段佳話,是不成全也得成全了。
但始終戒備著便是了。
不然也不會在沈連笙出生的時候要求沈連笙進宮和薛皇后一起生活了。
沈夫人以沈連笙病重,要來淮余將養(yǎng)為由,拖了幾年。
那幾年,沈連笙便是一個人住在梅林,被奶媽抱著去哪兒都有耳目盯著。
直到沈潯陽出生,便被送進宮和薛皇后生活。
沈家嫡子在宮中養(yǎng)著,舜庸帝也不怕沈將軍擁兵自重,哪怕沈將軍手中握著奉天營,只要沈潯陽在宮里,總也得顧忌著點。
因著這樣,沈家夫妻才有機會偶爾來了淮余見見沈連笙。
現(xiàn)在,怕是皇子們大了,沈潯陽也大了,宮中待不住,也不知道皇帝葫蘆里賣的什么藥,一封圣旨,把遠在淮余的沈連笙宣召進京。
十六年的不見不聞,也不代表沈連笙真就是閨閣里的病秧子。
這次回京,她定是要帶沈潯陽離開那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
“沈將軍和小妹如今還在吳疆,你回盛京城便是自己獨自面對,千萬小心?!?p> “我知道,姨父,您看著我長大的,還能不放心?”
明覺嘆了一口氣:“唉,慧極必傷啊,我到寧愿你什么都不懂,我怕是賠上所有也要給你換個安穩(wěn)的生活?!?p> 沈連笙又咳了幾聲,覺得喉頭都帶著甜腥味,微微皺眉。
明覺擰眉:“快,你快進屋休息,你都沒帶菡萏和芙蕖,怕是特意劉在梅林收拾東西呢,那也得明兒走,明日晴,宜出行?!?p> 沈連笙失笑點頭,回了后院一直給她留著的院子。
明雪衣門都沒敲直接推門而入。
“我陪你一起?!?p> 明雪衣是明覺的三女兒。
上面有一個哥哥,兩個姐姐,下面還有一個妹妹。
沈連笙喝一口茶,壓下喉頭那股味道,輕笑,語氣都松快了點:“世人皆知因姨母去世,姨父和母親關系僵硬,我在淮余住了十多年,姨父愣是沒去看望過我一次,你一跟著,那不就圓不上了?”
明雪衣不服:“京中誰知我是明雪衣?隨便給我安個芍藥啊牡丹啊的都行?!?p> 沈連笙依舊是笑著搖頭:“真不用,有清歡她們就夠了,大姐最近心情越發(fā)不好了,你多安慰安慰,別老想著跑?!?p> 一提起明雪玉,明雪衣臉色凝了起來:“那個姓林的,我遲早宰了他。”
許是心情不好了,明雪衣擺擺手:“算了,反正你自小什么都心里有數(shù),有任何事都給我們來信,燕子樓這點用處還是有的?!?p> 沈連笙耐著性子點頭,明雪衣又叮囑了幾句才離開院子。
“清水?!?p> 清水站過來:“主子有何吩咐?”
“去查一下林寅現(xiàn)在在何處。”
清水應聲,悄然退了出去。
清歡打了熱水來:“主子快洗漱一下也歇下吧,進了屋子沒風,倒顯得比梅林暖和些。”
“是啊,淮余四季如春,偏偏梅林終年不化雪,梅花能從年初開到年尾,不是這樣,怕是京中也不會放心?!?p> 清歡撇嘴。
“皇帝無能,作天下氣運,胤周福德怕是都要敗盡了?!?p> 沈連笙跟著嗤笑一聲:“往后莫要再言,京中不比淮余,要小心謹慎一些,憂心行差踏錯?!?p> 清歡點頭:“清水早交代過了,我少說兩句就什么事都沒有。”
清歡語氣頗為怨念,似是被清水這話傷了心氣兒。
沈連笙便是沒忍住,低低笑了兩聲,惹了清歡好一頓不開心。
與此同時,盛京城,青瓦朱墻內,某個僻靜的小院。
一身著淡粉華服的女子跪在靈臺前:“母后,瞧,紅顏多薄命,你難產(chǎn)而亡,可父皇倒是又新納了不少,就現(xiàn)在那個正得盛寵的貴妃,和你年輕時倒像了個七成,最是無情帝王家啊,我自小便明白了?!?p> “對了,沈連笙回京了,放心,我答應你的,從來就沒有食過言,沈家功高蓋主,這番打了勝仗從吳疆回來,怕是封無可封,一個侯爺?shù)拿^就能要了沈家滿門的命啊。”
說完便起身自顧自坐在一旁言語:“沈連笙,我的好妹妹,許久不見了啊?!?p> 宮墻中位,離這所殿院還挺遠的壽康宮。
舜庸帝和榮暨太后相對而坐,臉色說不出的嚴肅。
“你覺得怎樣?”
榮暨太后手中捏著一串佛珠,低聲詢問舜庸帝。
舜庸帝背脊挺的筆直:“兒臣覺得母后所言甚是,只是,宴南怕是要反對。”
榮暨太后剛緩和了些的神情立馬變得更加兇狠:“終究不是你親弟弟,怎會同心?!?p> 說罷又嘆了一口氣:“提防著點也好,沈家留不得?!?p> 舜庸帝點頭:“兒臣都明白。”
“對了,沈家那女兒要回京了吧?一個病秧子,怕也掀不起風浪,面子上要做足了,未免寒了老臣的心?!?p> “自然?!?p> “慶功宴可以籌備著了,等沈家夫婦回京,總會疲勞應對,繁錦年歲也差不多了,好好想想,物色個好人家?!?p> “是,母后?!?p> 舜庸帝與榮暨太后聊了一會兒,才告辭回了昭陽宮。
歇在姚貴妃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