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石鎮(zhèn)位于朱天野行雨州地之南極,背靠十萬里絕無人跡的堪羅靈山脈,東邊是與朱天野緊鄰的又一片大陸玄天野域,北面在黃沙荒漠之外便有遼闊的千城平原,如果不論環(huán)境與交通問題,幾大地域圍合環(huán)堵的黃石鎮(zhèn)的地理位置絕對是兵家必爭之地。然,這半月形的特殊山谷曾被老輩學究認為是風水中的“諧”,能通五行陰陽之妙,并言“諧之所在,青龍據(jù)左有百年青山,黃龍據(jù)右有蕪草荒原,連通一脈風水,鎮(zhèn)殃宮中”,老輩知理者共三老曾定下“不得下筑于脈”的鎮(zhèn)中規(guī)矩,而今細思之,實令人慨嘆。
鎮(zhèn)東舊居地處偏僻,別說鐘家的手腳一時半會找不到,即便是來過此地的人也時而在縱橫的山路中迷茫。這種處地原是葵姒圖謀的會議所,而葵姒看重姜鳴的潛力與神秘,于是將之轉(zhuǎn)借給木父幾人居住,好在這所舊居空間還算充裕,幾人暫居倒是完全沒有問題。
姜鳴在鎮(zhèn)口辭別了黑衣捕牙一眾后,又到鐘家大院外面隱蔽觀察了一會兒,但并未發(fā)現(xiàn)鐘家父子現(xiàn)身,于是就回到了舊居。舊居之所以為舊,是它的整體構(gòu)造呈現(xiàn)復古的風格,另外墻體都有些風雨腐蝕的跡象,屋內(nèi)簡單的桌椅擺設(shè)更是有著濃厚的歷史的味道。然而這是姜鳴一行人的新居,在窮困之時最后的安身之地。
屋內(nèi)只有小高一個人。那崖間一戰(zhàn)中,幾人都有傷勢,姜鳴本應(yīng)該在一刀之下喪命,然而卻以死求生獲得神奇的治愈,那胸前的撕裂的傷口也快速恢復著,已并不妨礙他任何生命活動;木父因為早年走過鏢頭,對武功略有習練,因此只是傷了背部幾處不大要緊的地方;而仲海傷了胳膊,小高傷了右腿,后者便只能在屋前屋后休息,走不得遠處。
小高道:“木青嵐說是要在山中取她母親的遺物,木叔本來是要陪她一起去的,但黃石鎮(zhèn)的大商賈沈芫通過葵姒姑娘找到這里,說是要請你商量事宜,因為無法推脫又事情緊急,木叔便和仲海去赴約了,我的腿也走不了路,木青嵐便執(zhí)意一個人去了?!?p> 姜鳴微微皺眉,眼中卻陰郁起來,沈芫能找到他們,難保其他人不會找到他們?沈芫這人的故事在黃石鎮(zhèn)很響亮,一代窮士,白手起家,然后走南闖北,商通幾州,最后賺得大量錢財回到黃石,經(jīng)常接濟鄉(xiāng)里與賑災(zāi)扶貧,可謂是黃石鎮(zhèn)真正的善人地主。但沈芫素來不與他們幾人有任何接觸,這種空穴來風的邀請豈不充滿疑慮?更令姜鳴擔憂的是木青嵐,據(jù)小高所知她去的是山羊坳,距這里差不多一個小時路程,但她離開這里已經(jīng)六個小時時間,不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險。
大致向小高說明了現(xiàn)在時局趨勢,并且闡述了黑衣捕牙的行動進程,姜鳴便一刻不敢耽誤往山羊坳方向走去。目前是特殊時期,可能到處都有未知的危害,即便不是鐘家的嘍啰,也可能會有隱藏的人物威脅。
“千萬不要有事?。 ?p> 山羊坳是群山中的一個地形特殊的坳口,他仿佛就像是一個密閉的山谷一般,若沒有熟人指引幾乎很難走得出去。自小黃石鎮(zhèn)長大的姜鳴自然是熟知這里的一樹一草,但不可否定的是,在這片綠郁的樹林中想要找到一個人,沒有極好的運氣便不會容易。
一路草木飛速地向后倒退,姜鳴在山路上狂奔著,這種上山與越野的氣力,即便是兩米的壯漢都是不具有,但瘦削的他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量,汗水是有些,但并不是很累。
“這便是木叔挖的地窖吧?”姜鳴在一個隱秘的巨大巖石下面胡亂地掏挖,終于是嘗試著找到了這個地窖的入口,據(jù)他所知木父來自遠方,那里就有“尋巖筑窖,藏酒窖香”的習俗,在黃石之后木父便鑿了這個地窖,用于儲藏他們備用的財物。“看來木叔的來歷還真是有些神秘?。 苯Q看到地窖里面各色水晶裝飾的墻壁,以及超過百壇的密封酒壇,便知這其中可能隱藏著非同一般的事物。
“看來青嵐取走的東西很珍貴!”姜鳴在窖中發(fā)現(xiàn)一個角有被翻挖過的痕跡,翻起來的土壤都有些濕潤,知道木青嵐離開不久,便不再耽擱,重新將地窖蓋好,沿著附近的小路尋找。這交通的鄉(xiāng)間阡陌橫七豎八,完全無法判別木青嵐選擇的哪條路,姜鳴原地考慮了很久,突然看見不遠處一棵被折斷的小樹,上面還掛著一個制作精致的香囊,這讓得他的心再次緊繃起來。再細細觀察了一下這條路上的腳印,發(fā)現(xiàn)腳印是散亂并且深淺不一的,只有更多體型不同的人才能留下這樣的腳印,莫非木青嵐被人跟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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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女人真水靈,要不,兄弟我先嘗嘗味道?”
“混賬東西,這女人是送給皇子殿下的,你還想不想要你的腦袋了!”
“那是,那是,真是不知道這荒僻地方怎么還有這種美人,要是我能有這福氣一親芳澤,嘖嘖……”
“這女的醒了?!?p> 逼仄的山洞之中,兩名魁梧的大漢略有玩味的注視著醒來的少女,一人面帶淫邪的笑容,一人則顯得冷漠了些,兩人只是武夫,自然難以掩飾內(nèi)心的波動。
“你們到底是誰?為什么抓我?”木青嵐并未被捆綁,但她不會認為這便是她能從兩名彪悍大漢手中逃走的條件,她記得她在昏倒之前將貼身的香囊扔下,希望能有人看見來救她?!敖Q!”她希望此時來的人是他,這個名字似乎已在心中烙印太深。
冷漠的大漢說道:“你既然落到了我們的手里,便不要想逃走了,乖乖聽我們的,以后一身富貴,得到的更多,免得惹得我們不高興,直接把你身子奪了好?!?p> 木青嵐頓時被嚇得臉色蒼白,警惕地看著兩人,選擇了沉默,她知道只有她現(xiàn)在安全才有逃生的機會。她心中只能期望能有人發(fā)現(xiàn)她的失蹤,并且快點找到她。
“等一個時辰,天色應(yīng)該就暗下來了,我們便能躲開其它勢力的耳目回到集合點了?!崩淠鬂h道。
山羊坳不大,但是阡陌縱橫,山洞極多,尋人如撈沙。沒有人能有通靈的嗅覺,沒有人有一片山野的眼目,可能遲一步便是遺憾,可能遇見只是差一步。
夜幕,如同一張覆蓋嚴密的大網(wǎng),將世間萬物的輪廓顏色盡數(shù)遮掩,從白到黑是晝夜的交替,從明到暗是歲月的更迭,而人在其中,能看得清的僅僅是表面而已,因何為何倒變成旁枝末節(jié)了。
姜鳴在此一路,將擁有的朋友看做是守護,他那么努力地抵抗危險的刀刃,甚至差些葬身在那山崖前,為了幾個值得付出的人而奔前走后,他知道他在經(jīng)歷什么,即便是一點點的偏差,可能都將埋骨在大勢力的碾壓之下,但,他不會改悔。這是他存在的意義,也是他在見到了夜泉的故事后更深層的追尋。
“青嵐,總算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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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道崖深不見底,濃重的霧氣似乎在把路人往崖底推,再兼之這里陰風時常襲來,更是將這種詭譎陰冷描繪完全,但越過這里,便是真正的堪羅靈山脈。
“沿著這道崖口走,有霧氣遮擋,應(yīng)該很難發(fā)現(xiàn)我們的蹤跡了。”
兩名大漢點著火把,一人在前照明探路,一人在后管押木青嵐,走著一條極為荒僻的小路,眼看越走越遠,木青嵐的擔憂與惶恐愈發(fā)隱藏不住。
“兩位大哥,我的腳好像受傷了,能停一會兒再走嘛?”木青嵐楚楚可憐的面孔幾乎都要擠出眼淚,她以假為真希望能借此擴大自己獲救的可能。
一名大漢也不拒絕,立刻就停下腳步,雙眼精光躍動,笑起來滿臉橫肉都在抖動:“美人受傷了啊,若是不介意就讓我來幫你治治吧!”木青嵐只覺得十分惡心,心頭又蒙上許多恐懼,連忙辭謝,身子也是下意識的退讓開。
“哼,女人,我勸你還是老實點,若是我們回不去,今晚你可得陪這粗漢過了?!绷硪幻鬂h漠然說道。
婦珍名節(jié),士重廉隅,餓死事小,失節(jié)體大。如果那樣,我倒不如死了算了!一旦這個心思打定,木青嵐的眼球中便只剩下無畏的堅定,她豆蔻年華便幻想著一個美好的夢,歲月青澀的少女渴望朦朧的愛情,她保全不了自己便要保全自己的年華。
“我就算是死也不會讓你們?nèi)缭?。”木青嵐當機立斷,飛快地向著深崖跑去,回頭看了一眼兩名大漢兇獰的嘴臉,身體一躍便朝著崖下飛出,兩名大漢始料未及,欲要解救為時已晚,齊齊大罵起來。
令得兩人震驚的是,那道不知道從何處奔出來的人影,正牢牢地將木青嵐緊緊鎖在懷中,在那猛風怒吼的崖邊,兩人的身影極為的清冷。
“沒事了,我來了!”
這句話就像是一段魔咒,能將人的心靈包裹住,慰籍寒冷的傷口。
“姜鳴!”
溫柔地喊出這兩個字,木青嵐已經(jīng)沒有力氣了,女人會在孤單的時候自我戰(zhàn)斗,當守護她的人出現(xiàn),她便能放下所有的負擔。也許女人要的就是這么一場適逢其會的解救,不會太遲,不必太早。
“姜鳴!姜鳴!姜鳴……嗚嗚嗚......”
與其在懸崖上展覽千年,不如在愛人肩頭痛哭一晚。
姜鳴也有些心酸與自責,如果再來遲一些,可能真的會發(fā)生讓自己這輩子都遺憾的事,所幸……
兩名大漢見到這一幕,自然是想不到更多的東西,只是對自己的戰(zhàn)利品的好與損有所波動,他們獰笑著,活像一只陰翳的蝙蝠:“小子,你最好交代你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不然我們會以為你是我們的老對手?!?p> 姜鳴全當未聞,任由木青嵐宣泄恐懼與傷痛,她對于他更像是一個寵溺的妹妹,他既然在,便不能讓妹妹受委屈,如果她受了委屈,那便真正激起了他的殺心。無力事恩仇則常懷之,有力試德怨則親為之。
“小子,你是在找死?!币幻鬂h叫囂著,左手舉著拳頭直面砸過來,右手緊握著腰間的彎刀似要出鞘?!芭?!”沒有誰被打倒,那粗壯的手臂僵硬不動,反而是那道瘦弱的人影極為堅定地半蹲著,右掌包裹住來者之拳,沒有半點動彈。大漢抽出彎刀,直取姜鳴頭顱,但彎刀尚未揮到,便有一只詭幻莫測的手擊打過他的手臂,本有擎舉千斤的力量,此時卻無力的松開,彎刀也緩緩落到地上。
“你是世家子弟?還是黑衣捕牙?或是宗派中人?”兩名大漢深深震驚,這樣一名不可貌相的青年竟能一招擊退這名實力堪比五段人位的皇族侍衛(wèi),若他不是這些大勢力的子弟,怎么可能有這般實力?
“你們,今日都會死!”冷冷的聲音仿佛要結(jié)成冰棱,讓的兩名大漢魁梧的身型也是猛地一顫。
“我們現(xiàn)在就離開,不再牽扯閣下的事?!币幻鬂h咽了一口口水,說道。可那道人影已經(jīng)站了起來,面色陰冷地看著兩人,緩緩道:“已經(jīng)遲了!”便見姜鳴身形化風,繞著一道弧形奔向兩名大漢,抬手便是一拳,躍起便是一腳,兩名大漢防備不及,同時倒地,所用時間不過十秒有余。
“你莫要欺人太甚,我們可是秦王朝的人?!贝鬂h抿去嘴角的血跡,面帶兇狠地道。卻不料姜鳴又怎會在意這些,不待他站起身來又是一腳踢在他胸膛上,緊接著又是連續(xù)的幾拳落在身上,這時他才明白,眼前這名長相并不出眾的瘦弱青年下手之狠,是真的想將他打死。
“怪就怪你們?nèi)橇瞬辉撊堑娜耍乙銈冇妹鼇韮斶€?!苯Q道。
這名大漢心知不好,于是大喊道:“龐二,將那女人抓住,不然我們真的會死在這里?!?p> 名叫龐二的大漢也是沒有遲疑,立刻奔向那名女子,卻不料他的手尚未觸向目標,腹部便傳來一陣劇痛,順著那只踩破天際的腳,一股巨大的勁力霍然迸發(fā),直將龐二踏出去十幾米。
十幾米外,已是深淵。
“??!”大漢嘶啞著叫喊,在淵谷間傳出恐怖的呼聲,但風愈緊,聲愈小,最后淹沒在深淵中的人,不可知之何處。
姜鳴沒有憐憫誰死,愣愣地看著木青嵐呆滯而驚悚的眼眸,更加地感到心焦的愛憐。
起于青梅,始于少年。
這種復雜的感情足以讓他深藏無數(shù)年華,就像是一杯酒,目及純白無糟,暗隱崢嶸冷暖的歲月。
“去死吧!哈哈!”背后是大漢瘋狂的笑聲,以及破空而來的一枚墨黑色六棱狀晶體。
墨玉金鋼!與避風珠同為中品金屬之一,避風珠能蔽擋外界風亂,前者則可受重力爆裂,產(chǎn)生巨大的沖擊力,不亞于火藥燃炸。
當姜鳴心中滑過這塊金屬的名字,身體幾乎下意識地向一旁閃躍,可是,她還在那里。姜鳴即便有著以一挑十的自負情結(jié),但絲毫不懷疑若是挨實這墨玉金鋼的爆裂,他能存活的幾率不會超過五分之一。但是,他一旦離開,木青嵐必死。
“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
如果沒有這段少年事,可能一切都變得簡單;可是有了這個青梅少女,一切都不再有猶豫。
姜鳴又記起小時候的事,鎮(zhèn)上的許多痞子都樂于欺負新來的,她也好幾次被推來搡去的欺負,長輩幫不了什么忙,只有那般瘦弱的姜鳴揮著拳頭幫她驅(qū)趕這些搔擾,即便每次被打得鼻青眼紫,他仍能笑著對她說他的夢想。
“我的夢想其實不遠,能守護一生值得擁有的人,也就夠了?!?p> 姜鳴一笑,腳底斜踩向地面一塊凸起的石頭,身體又是反彈回去,在那塊墨玉金鋼飛來的同時,他借助那股反彈的力量,攬起癱軟的女子,一躍落向了深淵。
“砰!”金鋼炸裂,土石飛濺,一大塊崖間石受到?jīng)_擊崩塌,石塊墜落發(fā)出嗖嗖的破風之聲,與那放肆的獰笑聲相和,顯得極為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