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孝順兒子
傍晚時分,天又下起雨來,雨點砸在窗臺上,濺起手掌高的水花。
婦產(chǎn)病房的樓層里飄散著食物的香氣,走廊里人來人往,家屬們駐足交談,用歡快的語氣彼此恭喜,又聊著育兒心得漸漸走遠(yuǎn)。
“唉……”宋秀茹瞅著病床上昏迷不醒的女兒,抬手抹淚,“孩子啊,你的命咋也這么苦呢?!?p> 像是聽到她在說話,南燕擱在被單外的手指竟動了動,宋秀茹看見頓時打了個激靈,她弓著腰,緊緊攥著女兒的手,急切地呼喚道:“燕兒,燕兒!”
南燕靜靜地躺著,卻始終沒有回音。
宋秀茹咕咚一下跌坐在椅子上,淚水像是開了閘的洪水從眼眶里涌了出來。
即使當(dāng)初老伴離世的時候,她也不曾像今天這樣絕望過,看著血淋淋的女兒無助地倒在地上時,她慌得眼前發(fā)黑,天塌了一樣,手足無措,竟不知道該干些什么。
她是個沒什么主心骨的人,老伴在世時,她凡事依賴?yán)习椋习樽吡艘院?,她就?xí)慣靠著兒子。所以這些年來,才會被兒子媳婦牽著鼻子走,暗地里受了不少委屈。只有閨女心疼她,不僅每月拿錢貼補(bǔ)她,還從不像六局院里那些整天哭著回娘家的閨女們給她找麻煩。
老街坊們都羨慕她,夸她生了個好閨女,嫁得好,又孝順,以后她老了不愁沒人照顧。
她嘴上說著還有兒子,其實心里美滋滋的,她從不擔(dān)心自己的晚年生活,因為她知道,即使墻頭草一樣的兒子不孝順不管她,她還有住著大房子的親閨女呢,再說了,她的北北,她的心肝寶貝也會護(hù)著姥姥的。
這些年她安心在家?guī)O子,伺候兒子媳婦,遇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過著每個老太太都會經(jīng)歷的平凡生活,她以為自己,以為南家的每個人都會平淡平安地活著,卻萬萬沒有想到她的閨女南燕會在四十歲的當(dāng)口遭此大難。
對于一個女人來講,這是一道過不去的坎兒,真的過不去呀,無論你是高高在上的領(lǐng)導(dǎo)還是終日為生計發(fā)愁的苦力,只要是女人,什么氣都能忍,什么苦都能吃,卻唯獨忍不了這口氣,吃不了這個苦。
何況是南燕呢,陳家齊對于她,是比天還要大還要高的人物,當(dāng)初為了他寧愿改變自我也要迎合陳家人的喜歡,現(xiàn)在半輩子過去了,人老珠黃了,卻被人面獸心的負(fù)心漢一腳踢開。
想到女兒今后的生活,宋秀茹頓時心如刀割,她口中喃喃痛罵著陳家齊,不時抬手抹淚。
“媽!”
房門開了,南強(qiáng)左手拎著不銹鋼飯盒,右手拎著一個袋子走了進(jìn)來。
“這雨下得真大,媽你瞅瞅我這鞋,全都泡了?!蹦蠌?qiáng)抬腳給宋秀茹看。
宋秀茹朝南強(qiáng)身后看了看,起身接過他手里的東西,“傘擱衛(wèi)生間去,別把地給弄濕了?!?p> “哦?!蹦蠌?qiáng)去放傘,宋秀茹走到窗口看了看外面,不由得面色一沉。
剛才那陣小雨早就過去了,現(xiàn)在樓下的人沒一個打傘的。
她的好兒子。
演技是越來越高明了。
宋秀茹一邊擰飯盒蓋,一邊瞥了眼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南強(qiáng),“不是讓你媳婦兒來嗎?咋了,她又哪兒疼了?”
“沒有哪兒疼,是碩碩,你那寶貝大孫子非要纏著小惠,我一看飯不等人啊,就替她來了?!蹦蠌?qiáng)走到病床邊,看了看毫無動靜的南燕。
“我姐還沒醒呢?”
“之前鬧得太兇被打了一針鎮(zhèn)靜劑,睡到現(xiàn)在還沒醒呢。嘖!南強(qiáng)!”宋秀茹忽然轉(zhuǎn)身,指著飯盒里能照見影子的面條湯,大聲質(zhì)問兒子:“這面咋回事啊,我不是讓小惠把冰箱里的那只三黃雞燉了下面嗎,這是啥,稀湯寡拉水的,連個油星兒都沒有,就這面,你們都不吃,你讓你姐吃啊?!彼涡闳忝嫔珣C怒地瞪著南強(qiáng)。
南強(qiáng)湊過去看了看飄著幾根青菜葉子的清水面,低聲解釋說:“面條是小惠做的,我不知道啊,要不我打電話問問她?!?p> 他作勢去掏手機(jī),卻被宋秀茹攔住,“打啥電話,你還嫌事不夠多不夠煩是不是!”
“是你說沒有油水……”
宋秀茹咣當(dāng)一下合上蓋子,指著兒子張口就罵:“你這個沒出息的貨兒!我算是白生你了,整天被你媳婦兒捏得死死的,連個屁都不敢放,你瞪啥眼,我還說錯了!”
南強(qiáng)撇撇嘴,“小惠對你不挺好的?!?p> “是挺好!”宋秀茹冷笑,“看她婆婆又驚又累地忙了一天也不過來搭把手,居然使喚你來了。”
“我來一樣啊,我晚上在這兒陪我姐,媽你回去?!蹦蠌?qiáng)說。
宋秀茹翻了個白眼,指著床邊的袋子,“你陪護(hù),你陪護(hù)卻把我的洗漱用具給拿來了!”
南強(qiáng)的臉漲得通紅,吶吶說不出話來。
宋秀茹失望地冷笑說:“強(qiáng)子,這里沒外人,你就別護(hù)著你那寶貝媳婦兒了,她是什么樣的人,你不清楚我可清楚著呢。”
“她……”
“她什么她,別跟我提她,心煩著呢?!彼涡闳阒钢埡校瑢鹤诱f:“你把面條倒了去外面買碗餛飩?cè)?,你姐這一會兒醒了就要吃飯,讓她看見這面條,她不得寒心啊。”
南強(qiáng)不情不愿地接過飯盒,嘴里嘟噥:“這事怪誰,還不都怪我姐,她那么大的一個人,連自己老公出軌找小三都不知道,就那還整天在咱家吆五喝六,拽的不要不要的,我和小惠一直看不慣她的做派,她啊,就是在咱家橫,在陳家齊面前,她就是小媳婦一個,唯唯諾諾,啥都聽陳家齊的,連生活費(fèi)都要跟人家要,她這樣的女人在家能有什么地位!我看啊,這次的事錯就在她,傻大姐一個,被人家涮著玩……”
“南強(qiáng)!”宋秀茹憤怒地吼了一聲,然后用力拍打著兒子的胳膊,聲音里明顯帶了哭腔,“躺在病床上的是你姐,你親姐啊,她做啥對不起你們的事了,你要這樣說你姐?!?p> “媽,我說的是實話?!蹦蠌?qiáng)說。
宋秀茹哭了,她握著南強(qiáng)的胳膊,哀求說:“強(qiáng)子,算媽求你了,對你姐好一點,她現(xiàn)在就指著我們了,我們要是還讓她寒心,她還怎么活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