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路上也都沒什么人,都去宴上唱喜酒,偶爾會有那么一兩個人,所以她選擇繞過小路回廂房。
她邊流著眼淚,邊摸著月光找路回去,她心情還未平復(fù),便看見了一襲白衣的千倍,與跟她一樣穿著一襲紅偏粉衣裙的聶子棋。
聶子畫怕他們看到她流眼淚,便嚇得躲到一旁的假山,抹了眼淚,露出了半個頭,偷偷看著他們。
聶子棋小小蓮步走在前面頭不斷往四周張望,似在尋找人,卻不忘大家閨秀的模樣,雖在找人,卻不忘擺出一副端莊的樣子。
看到這,聶子畫暗暗覺得自己如今這副鬼樣子,與聶子棋相比,簡直直落下風(fēng)。
而千佶跟在她身后,似在追人,聶子畫還未理清他們二人在干什么,便聽到千佶喊了一句:“你暫且等等。”
他這話一出,聶子棋果真停了下來,可卻沒有回頭,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等著千佶的下一步動作。
千佶也并沒有追上前去,喘了一口氣,許是剛剛追人追得急,一會過后,他才溫潤地說道:“你先別走,且聽我說幾句。”
聶子棋還是站在原地,倒是有些興趣他要說什么。
“我心于你,你若不理我,便空落落的,難受無比,我喜琴,卻不比喜你?!彼麥貪櫟恼Z氣加上那磁性的聲音,講出這番話時,是多么觸目驚心。
聶子棋聽到這一番話,整個人都愣愣的,臉上通紅不已,心跳快速跳動著,她手心冒汗,有些異常緊張。
千佶見她沒反應(yīng),又繼續(xù)說道:“我們第一次見面之時,我的心便被你征服,日后,我日日思你,日日制造偶遇的機會,我不懂你為何而悲,為何而喜,只知道你的喜想哀樂,決定我的心情,你若歡喜,我便展顏……”
他頓了一下,“我不知你的心意是何,可我講了那么多,你本知我心意是何了。”
聶子畫全過程躲在假山后面聽千佶對聶子棋展開心意的話,她整個人懵住,一動不動,她聽著那一言一語,全身如同被人刺了好多窟窿,又被人灑上了鹽,又有許多蟲子在啃食傷口。
眼眶婆娑,她卻哭不出來。
她痛得全身麻木,臉色又異常蒼白,喉中有股腥甜的熱流,直不出來沖出她的嘴巴,落到了假山中,也濺了她一身。
看著自己吐出醒目的鮮血,聶子畫下意識地沿著小徑,狼狽地逃走,怕他們發(fā)現(xiàn),她一路走得很小聲。
聶子畫早已走遠,倆人并未察覺,聶子棋整個人緊張不已,正要轉(zhuǎn)身過來,卻聽到了千佶的一句,“畫丫頭,你本該明白的——”
這一句話讓她停住了動作,緊張的心情平復(fù)了下來,通紅的面容刷的變得蒼白。
這回她是真不想回頭,黑著臉直面往前走去,只留下一個背影給千佶。
千佶沒想到面前的人便這么走了,連一個回頭都不給他,他怔怔地看著遠去的背影,蒼白的俊顏變得更蒼白,毫無一絲血色,待到前面的人兒早已消失在他的眼中后,他心如刀割,心灰意冷。
宴上熱鬧非凡,隨著天色的昏暗,便開始慢慢地變得冷清了下來,唯有在婚房鬧洞房的那幾個人還未察覺,他們在自娛自樂,卻沒發(fā)現(xiàn)聶子棋、聶子畫和千佶三人都不在身旁跟著一起鬧。
春光煥發(fā),遍布大地,子畫軒中花兒較少,沒有院子外邊多姿多彩,只有一簇又一簇的蔥綠,郁郁在整個子畫軒中。
奇跡的是角落中的七棵君子竹冒出了幾只春箏,長在了顯眼處,而一旁那株梅樹早已凋落了花,似是失了幾分傲氣,沒了先前那樣精神。
聶子畫坐于亭中,手中拿著一本書,正在細細品味書中的意境。此時的她似失了傲氣,沒了精神,臉上的黑眼圈很重,臉色蒼白地?zé)o一絲血色,嘴唇青紫,失了先前的紅潤。
她看著看著,有時忍不住便捂嘴咳嗽兩聲,又細細看書,沒注意到捂嘴的怕子上有一醒目的一灘血。
.從聶永鈺的婚宴已經(jīng)過去了些日子了,聶子畫一回來便是這副病秧秧的樣子,有時心不在焉,連一點小事都能做錯。
正在站在她旁邊的綠衣少女已經(jīng)不是朱有玉了,而是茗香,在這一院子中除了朱有玉就屬她最老實,最忠誠了。大致是因她年紀小,也不懂得如何計算人,只懂得守好本分,安安心心飼候主人家。
聶子畫也喜歡她,一回來便讓她代替了朱有玉的位置,讓她在跟前飼侯。
卻有時忘了朱有玉已嫁的緣故,老是不留神喚她為有玉,她也不惱,一一聽聶子畫的吩咐,等到聶子畫回過神來,她才笑著調(diào)侃聶子畫與朱有玉的主仆情深好比姐妹,讓她有些嫉妒,她這一句話卻換得了聶子畫的笑顏。
畢竟回來后的聶子畫已經(jīng)好久沒笑過,一直悶悶不樂的,之前那個一回院就說言的聶子畫好似已經(jīng)成為過去,她都有些記不清聶子畫與她們這一幫丫鬟熱熱鬧鬧聊天是什么時候了,她也慢慢發(fā)覺這個院慢慢地變得冷清起來,曾經(jīng)的子畫軒可是整個園子最熱鬧的一院了!可現(xiàn)在卻成了園子里最冷清的。
茗香站在一旁看著聶子畫,看見了那帶有血的的帕子后,只搖了搖頭,并未提醒她,聶子國咳出血已經(jīng)執(zhí)續(xù)了好長時間,她也曾聶子畫跟說過,聶子畫只看了一眼,說了句,無妨,便沒了下文。也曾有請過大夫,說是心病,對身體無大礙,只是心病還需心藥醫(yī),他也只給個補身子的方子,并未說那病如何治,便走了。
茗香一介未長開的女孩子,哪懂得聶子畫的心病是如何得來,聶子畫不說,她也不敢問。
本是安安靜靜的看書,沉香便上了亭子來,說千佶在門外候著求見,聶子畫本要翻書的手,翻到了一半便停了下來冷冷地說了一句:“不見!”
沉香也未多說什么,便下去傳話了。
聶子畫雖是如此說,可身上有多痛她是知道的。
千佶的到來,讓她心有不安,索性連書也看不下去,看了一眼那株梅樹,流下了淚來,又仰頭,努力將眼淚憋回眼中。
你已心系二姐姐,又何苦再來招我!
而門外的千佶雖是有翩翩的公子氣息,可臉上的憔悴卻瞞不了人,本來溫潤的面容,未見有一絲笑顏,他緊拭著唇,散發(fā)出了冷冷的氣場,還帶有一絲戾氣在其中。
見沉香一路小跑過來,他便上前一步,帶有一絲緊張,問道:“如何?”
沉香盯著他的俊顏好久,泛起了兩抹紅暈后,不舍地移開目光,“千樂師,你何苦如此?我們姑娘次次拒你,你還日日苦等。”
聽她這話,千佶便知又是跟先前一樣,她又不想見他,他皺了眉,苦笑道:“她大概還未明了我的心意。
這一句話,沉香也知是何意思,只是心中莫名有些酸楚,只酸溜溜道:“明了還是未明,千樂師你如今都加比了,我們姑娘也不傻,能有所避諱就避諱,將來瑜王做了諸君,成了太子,她可是要做太子妃的?!?p> 太子妃這三個字狠狠撞入他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靂,降到他的頭上,他身上的戾氣更加濃重了些。
這一日后,于畫軒更為安靜了些,千佶也沒再來求見,聶子畫反倒心事更重了,莫名展生一種失落感。
聶府也倒難得有些冷清,這段日子以來,聶川連連犯病,吃了好些藥材,才慢慢好了起來,卻老是頭疼咳嗽,時不時都在咳。
所以聶蘇氏這一日帶了聶家其余三女去廟里求佛祈愿,保佑平安,聶子畫本不想出來,因為這段日子都問在院中,也想出去呼吸新鮮的空氣,養(yǎng)養(yǎng)心。
這一路上聶家三女是同坐一輛馬車,車內(nèi)唯有聶子書說話最多,聶子棋也是有說話,不過多是講她與那良人的事,時不時觀察聶子畫的反應(yīng),又暗暗諷刺她幾句。
而聶子畫一直揭簾往外香風(fēng)景,雖面無表情,但聶子棋的一言一語都放在耳里。
祈愿,保佑平安,添香油錢,抽簽,看簽,做了一場法事,聶蘇氏才帶聶家三女回聶府。
還未到府中,路過北街時,正好有一家姻脂水粉的鋪子新開張,聶子書喜熱鬧,想去湊湊熱鬧,聶蘇氏拗不過她,只好陪著她去,也叫了聶子棋與聶子畫前去,唯有聶子棋前去了,只有聶子畫不喜這種,便沒跟著前去,只跟聶蘇氏說一聲去斷夢橋看看,能不能尋尋靈感,再作一幅畫。
她哪是要尋靈感,只是今曰廟里祈愿,忽然想到了素琴道人那句“斷夢橋邊,紅塵落身,機不可遇?!保畔胫セ貞浕貞洰?dāng)初那段日子。
而聶子書叫的急,聶蘇氏二話沒說便應(yīng)了,之后聶子書便將她拉走,她也沒細想。在途中,聶子棋借故頭暈眼花,想回馬車上休息,實則最后她往斷夢橋的方向走去,跟在聶子畫后面。
斷夢橋上的風(fēng)景倒是依舊不變,反倒是新添了幾番景象,幾只雀兒在柳樹中上飛下竄,悅耳的聲音撲入耳中,款款動聽,橋下的河流未有一絲波動,平靜得很,如同一面鏡子,照射著橋上的紫衣少女,又反射著亭中的白衣少年。
聶子畫站在橋上,面向顧祺亭,眸中的白衣少年固定在她的眼中,她眼珠未轉(zhuǎn),怕一轉(zhuǎn)眼他就消失不見了。
她未做何動作,只盯著他,就想如此看著他,任天地如何轉(zhuǎn)化,世紀如何變化,只想的中只有他。
她想下橋去,走到顧祺亭中,可她又矛盾,這樣做簡直是自取其辱,明明心知他心系誰,還要一廂情愿,將自己陷得更深。
在這一段時間里,她試著尋找當(dāng)初的自己,試著把這一場情緣當(dāng)成一場夢,也曾試著去忘記,可是……她舍不得。
她還曾癡心妄想著,也許他日日求見她,許是對她是有些情的,可是那只是她的癡心妄想啊,當(dāng)日他對聶子棋說的話歷歷在目,成為了她永不褪色的噩夢。
而那負琴而站的白衣少年也正在凝視著,眸中熱烈翻動的涌流,灌溉至全身。
橋上的紫衣少女啊,那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與他祖隔了一條河流,他卻與她相阻了十萬八千里。
他保持了多年的穩(wěn)重,卻在她面了前全盤皆輸,輸?shù)脗€徹底,輸?shù)靡粩⊥康?p> 千佶低下了頭,尋思著時間快到了,也該回樂坊,做最后解約的條件。
可他卻有些不舍移開步子,不舍移開眼,他心在疼痛,他一移開一步,愈痛愈厲害。
最后,那一日日苦等門處,日日被拒,以及沉香所說的話涌現(xiàn)在他的腦中,讓他狠心轉(zhuǎn)身走開。
他差點忘了啊,她不想見他!
他的成人之美,是那么干凈利落。
眸中的白衣少年將要離去,她卻慌了神,心也跟著慌了,她已經(jīng)不滿足那一眼,也忘了當(dāng)初狠心的決定,不顧形象地跑下橋去,跑向顧祺亭中。
他正痛心不已,橋上的少女已經(jīng)站在他的面前,擋住了他的去路在他面前小小喘氣,讓他驚罵不已,他只是轉(zhuǎn)身未走多少步,她就如變戲法一樣變到了他面前。
他怔怔地看著,她嘴角卻上揚了一抹弧度,眸中帶有一抹寵溺之色,他啟了唇,溫潤地道了一句:“好久不見?!?p> 這回是輪到聶子畫驚愕,看見面前那溫潤的少年,她才發(fā)覺自己的步子是那樣快,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她燥得聳拉下了腦袋,回了句:“好……好久不見?!?p> 其實這好久未見起源于誰,兩人心中各自清楚,卻未提起一個字。
就這樣二人未再說一句話,都沉默了好久,思索著怎么展開話題。
最后還是千佶先道出了口:“好久未見,你人倒是變得不少了?!?p> 聶子畫抬起了腦袋,疑惑地看著他。
她何曾變過?
看著她這副樣子,千佶也只是笑了笑,并未作何解釋,而是展開了另一個話題:“這顧祺亭啊,還是一如既往地沒變,反倒這斷夢橋改變了不少。”
聶子畫未作答,只是盯著他,千佶又繼續(xù)說道,“畫丫頭可知這斷夢與顧祺另一則故事?”
“不知?!?p> 她從未聽說過斷夢與顧祺還有另一則故事。
他又揚起了嘴角,微笑著,“斷夢本是一官家小姐,而顧祺則是一商賈之子,兩人身份相隔十萬八千里,顧祺那么平凡之人,能與有才女頭銜的斷夢相識相愛,這是我們所不能理解的,其實啊,顧祺也是個音樂天才,因為這一點,才吸引的斷夢,情愛不知的斷夢,傻乎乎地認為她欣賞顧祺的音樂天賦便是愛,可哪知兩人最終陷入這一條愛河的只有顧棋一人,斷夢哪是被皇上玷污,她那是自愿的,誰人都不知斷夢愛上了皇上,傳說中斷夢投河,顧祺長等也只有后首才是真實的,投河一事,只是為了讓顧祺死心,顧祺長等了好些年,最后偶次發(fā)現(xiàn)了斷夢與皇上二人一起出游,他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誰人都不知斷夢橋與顧祺亭是他編造出來的?!?p> 他講著講著,已經(jīng)入了神,似在講自己的人生故事。
可人生那么長,他的故事那么短,又有誰人愿意傾聽?
他的故事簡單,單調(diào),唯有對面前的這個少女的傾慕之情的故事才難妙唯肖,才轟轟烈烈,世間能有多少苦,都比不上他愛她的苦。
而少女是聽入了耳中,她的面容平淡,眼神毫無波瀾,她在細細品味著這一則故事,這駭人聽聞的故事超乎了她的想象,是一薄情,一癡情。
她沒有過問千佶是如何知道這個故事的,在她的認知中他的學(xué)識要高出常人,這是個見怪不怪的事。
見她久久未說話,他也有了些習(xí)慣了,便繼續(xù)說道:“九鳳銜玉蘭二琴也是如此得來?!?p> “九鳳銜玉蘭?”她有些聽不懂千佶在說什么。
千佶將要啟唇解釋,一聲急促的女聲落入二人耳中,“姑娘——”
兩人轉(zhuǎn)頭,齊齊看向聲源處,是茗香,。
她一路小跑過來,額上沁出了些密集的汗珠,一到兩人面前,便直開口道:“大夫人叫你趕緊回去,若是晚了又是挨數(shù)落?!?p> 聶子畫點頭應(yīng)了,便要轉(zhuǎn)身離去,身后來了一句,“故事未完,你若還想聽,立夏之時,你若不來,我便長等?!?p> 他溫潤的聲音在她身后響起,她只停住了一會兒,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紫衣少女的身影在他眸中愈來愈遠,直到成了個小黑點,消失在他的眼中好久,他才離開。
兩人在亭中的言語,皆被聶子棋聽了去,她躲在一旁,以至于兩人沒發(fā)現(xiàn)她。
立夏之時,你若不來,我便長等。
聶子棋耳中一直回蕩著這句話,她自送兩人走出顧祺亭后,還一個人呆呆地站著。
黑曜色的眼珠平淡得很,卻藏著暗暗涌動的情緒,藏在袖子下的手緊緊握成了拳。
她整個人雖平淡,心里卻在盤算著什么。
走在路上時,茗香一邊走,一邊往四周看似在找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