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趙善林夾了一口魚肉放進嘴里嚼著,“咱們這次進城,真要繼續(xù)賣魚?”
不是說賣魚不好,只是家里那些兒河魚腥的很,根本賣不動,除非那些兒人能做的像眼前這鍋魚湯這么好喝,才能……
嗯?等等,魚湯?
趙善林見狀一愣,嘴里魚肉都忘了嚼。
目不轉睛的盯著眼前這鍋奶白鮮美的魚湯,趙善林又看了眼低頭吃飯的爹娘,若有所思。
趙福祥正吃著飯,沒說話。
趙善川和趙善河兩人將這一幕看在眼里,對視一眼,又繼續(xù)埋頭苦吃。
四個大老爺們,將飯桌上的這一鍋魚湯都吃了干凈。
填飽餓了一晚的肚子,趙福祥起身,帶著三個兒子準備離開。
“當家的,路上小心,”李氏趕緊囑咐兩句,“不成的話,就盡早回來?!?p> “放心,”趙福祥抬腿往門外走,“家里夠用,撈魚的活,就先停一天吧?!?p> 如今家中滿院盡是魚干,周圍各處都充斥著魚腥味,撈多了魚也沒地放。
何況過些時日就是夏收,與其白白浪費在這些兒不值錢的河魚身上,還不若多歇歇,養(yǎng)養(yǎng)身子,好好準備接下來的夏收。
李氏聽完,點頭應下,“我曉得嘞?!?p> “成,我們走了?!?p> 趙福祥指揮起三個兒子,“老大,你去把牛車套好,老二老三,你們去搬魚桶,我去拿那些兒其它物件,咱們門口集合。”
“當家的,”李氏從屋里沖了出來,飛快的塞給趙福祥一個裹著白布的物件,小聲道,“拿著,里面是家里攢下的一些兒銀錢,趁眼下糧價還沒漲,多買些兒回來?!?p> 誰讓加賦這么個大坑堵在他們前面,眼下不多準備,等其他人知道了,他們更虧。
“我自曉得,”趙福祥將李氏塞過來的東西放進袖子放好,他一手抱著裝了魚湯的大肚瓶,小心翼翼的將其放進一旁的籮筐。
跟著,他套上扁擔,略略一彎腰,將兩個籮筐順利挑起來。
總之,不能吃虧!
………
裝了滿滿一牛車的河魚,趙福祥四人趕著牛車進了城。
因著昨夜睡得太晚,今天又起的太早,三個兄弟困的不行,而出村之后的路又不怎么平穩(wěn),牛車一直在小幅度的來回顛簸,如搖籃般讓人昏昏欲睡。
沒多久,兄弟三人打著盹,紛紛睡了過去。
趙福祥瞧見兒子睡著,嘴上雖然沒說什么,但還是下意識的放緩了趕車的速度。
………
“砰——”
歪著身子,不小心磕到了硬物的趙善川醒了過來。
揉著磕疼的地方,趙善林搖搖頭,好奇的四下張望。
原本上坡的陡峭小路變成了平穩(wěn)的大路,周圍時不時還有那挑著扁擔,背著籮的村民趕路,牛車走在這條路上十分吸睛。
“爹,咱兒到哪了?”
趙善林自然的拱了拱后背,朝前方喊了句嘴。
“剛過周家口,馬上就到長樂縣了。”
他們此行的目的地,就是長樂縣。
聽說快到地方,趙善林伸手揉了揉臉,也不打算睡了。
扭頭,見兩個弟弟倒在一旁睡得正香,慢慢的探過身子,想將人叫起來,結果剛一伸頭,他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嗯?
趙善林用力吸吸鼻子,好奇的開始四處亂蹭。
最后,目光落在籮筐里的大肚瓶上。
沒錯了,味道就是從瓶子里散出來的。
“爹,咱們今兒真要靠著魚湯賣魚?”
“嗯,試著看看,”趙福祥趕著牛車,也沒回頭,“成就成,不成就算,左不過也不虧?!?p> 趙善林聞言點了點頭,他爹說的對,是這個理。
“老大,去叫醒老二老三,咱們直接去南城,”趙福祥甩著手上的鞭子,看著前路的盡頭,聲音比之前還要洪亮,“那里吃魚的人家多,尋常時候,魚拉到那邊,賣的也快。”
眼下又有了美味的魚湯,趙福祥不信會真的賣不出去。
………
趙善川和趙善河醒來時,趙福祥趕著牛車正和守在城口的守衛(wèi)說話。
“這位官爺,”趙福祥極客氣地跟近門的守衛(wèi)拱手,“勞您打聽一聲,咱們今兒甚么時辰關城?”
守衛(wèi)手里拿著比進城繳納還要多出一些兒的銀錢,露出一抹滿意笑容。
見眼前這老頭識趣,他也不在意的多說兩句提點一下,“尋常為戌時一刻,今兒特殊,酉時三刻封城,老丈,抓緊時間,莫要誤了出城的時辰才好?!?p> 趙福祥趕緊點頭,“多謝官爺告知,小老兒曉得了?!?p> 守衛(wèi)的話,算是一種變相的提醒。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進城,都有門禁時間。
超過了門禁時間又沒有出城的人,哪怕出身來歷具是清白,但只要被看到淪落街頭,無處可去,也會被府衙的官差抓進大牢。
至于打尖住店,也不單單是說句話就行的事。
想打尖住店,需要路引或通關文碟證明身份,因為每到酉時,就會有府衙的官差過來查房,一旦發(fā)現(xiàn)入住之人身份有誤,同樣也會被抓入大牢。
何況打尖住店花銷太貴,對他們這種莊戶人家來說,住一晚都心疼的不信。
就是被鎖在城里出不來,他們也不會想去住店。
得知今天會比尋常早上小兩個時辰關城,趙福祥不在停留,趕著牛車直接入城。
入城之后,直奔城南而去。
“爹,咱們帶的魚…”趙善川正愁怎么賣魚才不耽誤時間,便聽身旁的趙善林接茬道,“魚的斤數(shù)不少,靠魚湯賣魚,能成?”
“爹,魚湯好喝是好喝,可怎的才能讓那些兒嬸子相信,買了咱的魚,她們也能做出同樣味道的魚湯?”
“娘來時,怎么同您說的,您和我們學學,到時咱們好說與那些兒嬸子聽?!?p> 趙善川……
趙善河……
趙福祥扭頭,看了眼表情各異的三個兒子,說道,“我說與你們三人,你們聽完,記在心里,一會兒碰到買魚的嬸子,一字不落的學給她們?!?p> ………
很快,牛車繞過街道兩側的酒樓店鋪,來到盡頭,拐了個彎。
四人見到了一條比之前更為窄小幽深的巷口。
趕著牛車進了巷口,又經(jīng)過了幾個相似的轉彎,比之前房屋略矮卻更具有生活氣息的巷子出現(xiàn)在四人面前。
城南到了。
長樂縣城,按東南西北方位劃分,為城東,城南,城西,城北。
四地之人,各有不同。
尤其城南之人,雖不如城東之人那般富貴,也不如城北之人那般權勢,但也沒城西之人那般混亂貧窮。
住在這里的人,多為那種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普通人家。
所以他們日常也更會花上些許銀錢,買魚回去給家人添菜。
這也是趙福祥拉著一車魚直奔城南的原因。
交代好三個兒子,趙福祥將牛車停到了一棵粗壯的柳樹跟下。
車上的魚桶被搬了下來,放在牛車前面,一溜排開。
用油皮紙包裹,麻繩綁死的大肚瓶口也被趙福祥拆開。
魚湯的香味慢慢飄向周圍。
除趙善河留下幫趙福祥打理之外,趙善林和趙善川兩個兄弟則是一人挑著一個扁擔,開始走街串巷的推銷。
當然,和往日的推銷不同,今兒個有現(xiàn)成的魚湯可嘗,碰到了想買魚的嬸子,成的概率更大。
果不其然,分頭行動還沒過去多久,就走買家陸續(xù)上門。
是一位看著富態(tài)的嬸子,同時這嬸子也是他們的回頭客。
每次趙福祥幾人過來賣魚,這位嬸子都會花錢買上兩條。
今兒也不例外,大老遠的,就開始招呼,“今兒又來賣魚?”
“是啊,周家嬸子,今兒還是兩條?”
趙善河熟練的回了句話,順便從腰間抽出一截麻繩,系了個活結出來,準備一會兒給嬸子綁魚。
“對,挑上兩條大的,”周家嬸子看著桶里活碰亂跳的河魚,喜笑顏開,“買了這么些年,還是你家的魚最新鮮,看著活泛?!?p> 見趙善河已經(jīng)動手撈魚,周家嬸子也沒攔著。
橫豎魚價便宜,哪怕最貴的河水,也不過三文一斤,更多的則是二文一斤,買兩條回去燉一鍋,也不過十文之數(shù),比肉便宜。
周家嬸子今兒出門的早,趙善河他們也是才擺攤,所以這會撈上來的河魚都是又大又新鮮。
趙善河顛了顛,估摸出一個大致的斤數(shù)報給周家嬸子。
周家嬸子剛要給錢,就被趙福祥攔了下來。
周家嬸子一愣,有些兒不明所以。
趙福祥趕忙解釋,“您先嘗嘗這個,滿意,我們再聊?!?p> 說著,直接將懷里的大肚瓶往前一送。
周家嬸子接過趙福祥遞過來的木勺,順勢嘗了一口大肚瓶里的魚湯。
浦一入口,周家嬸子直接眼神一亮。
這湯,好喝!
既有魚的香味,卻沒有魚的腥味,不錯!
看到周家嬸子滿意的態(tài)度,趙福祥心里松了口氣,跟著說道,
“這魚,原本二文一斤,魚肉腥臭,價格合理。”
“但眼下不同?!?p> “您剛嘗過,魚湯美味,卻沒有腥味。”
“我們有一法子,可除魚肉之腥臭?!?p> “那這魚,要多少錢?”周家嬸子問趙福祥。
“這魚,五文兩斤?!壁w福祥對著周家嬸子這個老主顧,極有耐心,“兩條,我們幫忙處理,搭上去腥的法子,共二十一文?!?p> 周家嬸子聽完,沉默不語。
這個價格,比之前要貴上小一半兒。
不過,周家嬸子又想到了剛剛她喝過的美味魚湯,在心里默算了筆賬,還是覺得劃算。
二十一文,只能買上不到兩斤的肉,還不夠家里人解饞,但買魚不同,這樣兩條大魚,燉上一鍋魚肉湯,足夠他們吃飽。
“行,就這樣?!?p> 周家嬸子還是應承下來,數(shù)些了錢添進去,將其遞給趙福祥,同時,伸手接過趙善河處理好的兩條河魚。
趙福祥遞過幾根野菜,又將做魚湯時的步驟說與周家嬸子。
周家嬸子點點頭,迫不及待的轉頭離開,看樣子是想快些回家實驗一番。
爺倆這邊迎來了開門紅,賣出了比尋常還要多的銀錢,也都心情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