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她與養(yǎng)母姚氏在這里送出與迎接過養(yǎng)父陶謙每一次出去與歸來,養(yǎng)父母的音容笑貌仍在,只是往事歷歷在目,而人早已陰陽兩隔再不相見。
自打離開后,她再也沒回來這里看過,畢竟這里的一磚一草一木都是她曾經珍貴的回憶。
淚霧遮住了眼睛,陶姚微仰頭不讓淚水真的滴落。
“別難過了,這里早已易主?!表n大夫知道陶姚看到這故居,免不了會傷感,遂出言安慰,“逝去不可追,來日仍可期,你爹娘也不希望你再傷心難過。”
“我知道的,韓大夫?!彼龘P起頭來朝韓大夫露出一個帶著淚花的笑容,“我們走吧。”
說完,她抬腳往衛(wèi)娘子住的村西走去。
陶家宅院的位置在荷花村里是相當好的,幾乎處于村中心,占地又廣,背后更是靠著山圍了一個大的后花園,陶謙死后有不少人覬覦,可惜最后得到手的卻是青云鎮(zhèn)上的富戶。
為這個,陶家族長,也就是荷花村的村長氣得跳腳不已,這座宅院比他的住宅地理位置更好,他早就將這宅院視為嚢中物,哪里想到會被臨死的姚氏擺了一道。
辦完了姚氏的喪事,他正準備去收房子,誰知突然殺出了青云鎮(zhèn)上的富戶譚老爺,這譚老爺長得肥頭大耳,穿著一身絲綢衣衫,怎么看都不是缺錢的主。
在這譚老爺面前,他一個小小的荷花村村長兼陶家族長,明顯是不夠瞧的,更何況對方還拿出了房契擺在他面前,由不得他不承認,沒看到這譚老爺身邊還陪著縣里衙門的捕頭,他哪里敢得罪這等人物。
他當時好奇地問,“譚老爺怎么看上這宅院?”畢竟這宅院也就在村子里能排得上號,到了青云鎮(zhèn),哪里還夠瞧?。坎痪褪青l(xiāng)下地方,鎮(zhèn)上的人沒一個瞧得上。
“我聽說這宅院風水好,旺丁又旺財。”譚老爺的一雙小眼睛瞇了起來,顯然是信了十足十。
陶家族長頓時驚得眼睛都睜大了,這是哪個缺德鬼說的?“可……可這原戶主……陶謙是個……絕戶……”
絕戶的意思,大家都明白,那是缺丁又散財,怎么看這宅院都不是風水寶地啊。
譚老爺卻是大手一擺,湊到陶家族長面前,“那是陶謙命薄壓不住,我就不同了,算命的說我命厚福也厚肯定壓得住。”
這番話好有道理,陶家族長也只能捏著鼻子認了,每一個來陶家宅院看風水的都說這地方是塊寶地,畢竟從私心里他也是這么想的,陶謙成了絕戶是他命不好,與房子無尤。
就這樣,陶家宅院落到了譚老爺的手中,他每一個季度都會帶上妻妾兒女來小住一段時間,這住下來少不得要吃喝,也就帶動了村里不少人的生意,遂,村里人都樂見譚老爺得了宅院的,對姚氏臨死賣房子的舉動的惡意揣測就少了許多。
惟有陶家族長心里一直不得意,此時,背著手吸著煙桿的他在鄉(xiāng)間小道上遇到了韓大夫,少不得停下來寒暄幾句,對這住在村里的惟一的大夫,他是既尊重又看重的。
韓大夫與村長的關系一向很好,說起話來也是滿臉笑意。
只是,陶姚的存在畢竟十分打眼,陶家族長又兼荷花村村長,少不得多看了她幾眼,初時只覺得眼熟,只是想不起在哪兒見過,在韓大夫一番介紹后,他這才想起來,這是陶謙家那個養(yǎng)女。
在陶姚給他行禮之時,他眼里閃過一抹厭惡。
當初給姚氏發(fā)過喪后,他就問過陶姚,這陶家宅院的屋契在哪里,畢竟他把宅院翻了個底朝天都沒發(fā)現這玩意兒。
哪知陶姚只是一味地哭,說自己不知道,沒見過養(yǎng)母姚氏拿出來過。
一個小姑娘家家的,不知道也在情理當中,他也沒過于為難她,就擺擺手讓陶有財家的婆娘將她領了回去。
后來譚老爺帶著屋契橫空出世,他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被姚氏擺了一道,又把陶姚找來,逼問她賣房子的事情,并且賣房子的錢在哪里,這可是族里的財產。
陶姚一個黃毛丫頭又是一陣好哭,還是說自己不知道,只是一味地說為了給養(yǎng)母姚氏看病,早就將家中存銀給花了一空,簡言之,除了一座空宅子以及家具外,陶家宅院再無值錢的東西。
這把他氣得夠嗆,聽譚老爺說,他買這宅子花了一百五十兩銀子,這姚氏心夠黑的,看個病也能把一百五十兩銀子全花沒了?
初時他懷疑陶姚撒謊騙他,還派人跟蹤了她好一陣子,結果看她被陶有財一家死命的壓榨又克扣吃喝,也沒見這丫頭反抗或者拿出錢來貼補,看到這情景,他開始有點相信姚氏看病是真將錢全花完了,又或者被姚氏拿回娘家了,對上姚秀才沒憑沒據的他也沒勝算,總之,這黃毛丫頭是什么也沒得到。
出于對姚氏的厭惡,他對陶姚也喜歡不起來,這會兒一認出是她,臉色就板了起來。
陶姚也不在意,比起幾年前,現在的她面對這宗族權威日重的陶家族長,已經不復當年的恐懼,反而能夠更從容的面對他,不過她也學會了用表面恭敬來隱藏她內心對他的厭惡乃至憎恨,就是因為他的縱容與私心,才有了后來吃絕戶的事情,要不然她的養(yǎng)母姚氏也不會年紀輕輕就撒手人寰。
“你不怕這丫頭誆你?姚氏死的時候她才幾歲?。烤湍馨厌t(yī)書背下來?”
陶家族長聽韓大夫說默醫(yī)書一事后,就跟別人的反應不同,他到底是上過好幾年私塾,知道背書是多痛苦的一件事,若他當年讀書厲害,早就參加科舉去當官老爺了,哪里還會在荷花村當個不入流的村長?
以己度人,更何況陶姚還是個丫頭片子,他就更不屑了。
韓大夫依舊好脾氣地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再說,這丫頭身世飄零,能幫一把是一把?!?p> 他說這話是盡量不得罪陶家族長,與這陶家族長打交道多年,對他的性格也是摸得一清二楚,這就是個器量狹窄之人,所謂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就你這好心腸遲早會被人騙了去,唉,你愿意一意孤行就一意孤行吧,”陶家族長不太看好地道,“若她真的誆了你,你來跟我說,看我不整治她我就不姓陶?!?p> “族長爺爺,我不騙人的?!碧找﹂_口為自己辯解。
“哼,最好如此?!碧占易彘L抬起下巴看她,在他的眼里,這小姑娘就是如螻蚊一般的人,他伸出個手指就能捏死。
陶姚隱下心底的怒氣,好女不與惡老斗,來日方長。
等這陶家族長走過了,韓大夫這才招呼陶姚繼續(xù)往衛(wèi)娘子家中走去,“你別跟他計較,不然吃虧的是你?!?p> “韓大夫,我曉得的?!碧找κ莻€拎得清的人,自己現在弱小,沒有必要張揚處世,不然真的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這也是她在異時空生存一世學會的法則之一。
“你心里清楚就好?!表n大夫贊許地點點頭,本來還擔心她人小不懂得收斂,現在看來自己倒是可以放心了。
衛(wèi)娘子家挨著的就是韓大夫的家。
如果說韓大夫是十里八鄉(xiāng)惟一的大夫,那衛(wèi)娘子就是十里八鄉(xiāng)最有名的穩(wěn)婆,俗稱接生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