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刑場·歧王獨坐享其成
大雨滂沱,濃重的血腥味被雨水化成為淡淡的甜腥,滿溢在刑場。
人們對眼前這個著紅裝的女子不敢輕取妄動,她此時跌坐在那一片血污之中,發(fā)絲凌亂,眼神空洞,口中還念念有詞,行狀似嗔似癡,頗具詭異。
“圣上有旨,要將玄芝的頭懸在城門上示眾,”歧王又吃了口茶“這般,倒不太好辦了?!?p> “歧王殿下無需擔心,小的這就讓守衛(wèi)將那女子驅(qū)趕。”
“等等,”歧王卻將刑部的人喚?!昂伪貙σ挥星橛辛x的女子那般無理?”
“那……”那人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歧王殿下的意思是……”
“讓她哭去,”歧王擺擺手,示意不需慌張“等她哭累了,哭夠了,就好了,我有的是時間等?!?p> 其實歧王已經(jīng)看出朝顏的可用之處,這便是又將陸亦桐對玄芝的刑罰在玉竹耳邊重復(fù)了一次,放任朝顏哭喊則是給玉竹更大的刺激。
這一著,歧王十分貪心,他等不了那么久,他想要一舉將無常司和朝顏都握在手里。
對于朝顏,歧王的把握并不是非常大,況且實在沒有卻在的證據(jù)證明朝顏與黑無常有關(guān),只是之前所查,與黑無常的關(guān)聯(lián)皆有關(guān)傾夢樓,如此,得了朝顏邊等同于得了傾夢樓。
不管是否為真,歧王都愿一試。
時間慢慢過去,歧王還真像他說的并沒有讓旁人去管朝顏,只有傾夢樓那幾個伙計敢上前去,但也沒有拉扯,只是為朝顏撐著傘,連話都沒有多說一句。
倒也不是歧王不愿管,只是他有意拉攏朝顏,此時便不能觸霉頭,等到不能再等,他知道,玉竹自然會出手,且那時,朝顏氣力減弱,也更加好勸說。
雨又大了起來,即便如此,百姓卻沒有散卻的意思。
他們想知道這場刑罰最后會怎樣收場,甚至一旁修建略高的茶樓上都擠滿了看熱鬧的人,只是沒有人說話,只是等待著結(jié)局。
確如歧王所想,玉竹終究是看著那悲痛欲絕的女子忍不住要加以勸說,歧王沒有絲毫動作,他想看看玉竹會怎么做。
玉竹跪坐多時,腿腳有些發(fā)麻,而他神情亦有些恍然,一步?jīng)]有站穩(wěn),差點摔下監(jiān)刑臺。
“玉竹,”南星一把將踉蹌的玉竹扶住“小心?!?p> 玉竹點點頭,他扶著南星的肩膀站了片刻,才慢慢向行刑臺下走去。
那行刑臺上的尸體呈臥倒的姿勢,在剛剛斬斷頭顱時還有些抽搐,此時已經(jīng)回歸靜謐,其實這般看去,只覺即便同這身體的主人朝夕相處,此時亦有些恍然這究竟是不是那位熟悉的故人。
玉竹沒有向那尸身看過,只是裝作沒有看到的模樣,眼睛盯著前方的路,一步一步,努力使自己平靜。
他終于走過尸身,走到臺下,又行至朝顏面前,慢慢蹲下。
他不敢去看朝顏懷抱著的,那已經(jīng)看不清是何物的玄芝軀體的一部分。
“朝顏,”他的聲音發(fā)著抖,手也發(fā)著抖“回家吧?!?p> 朝顏聽到是玉竹的聲音,微微一愣,繼而緩緩抬起頭。
那張白皙如雪的精致面容上沾染了濃重的血氣,就像是在白色宣紙上揮毫潑墨的重彩,眼睛即便空洞卻仍是透著明亮的光,如同身處絕望的孩童發(fā)現(xiàn)了一毫渺茫希望。
“玉竹……”朝顏聲音很輕,眼角的淚痕混著胭脂水粉凝結(jié)在臉頰“玄芝昨天還好好的……”
此時玉竹甚至不敢再去看朝顏的那雙眼睛,他想看著地面,卻又看到簌簌的鮮血,他只能閉上眼睛,才能將自己短暫的從此時的悲痛中抽離。
“我……我沒能保護好他……”玉竹說完這幾個字,忽然覺得難以呼吸,他大口喘息著,進入肺腑的,卻滿是那股熟悉又陌生的腥甜。
忽然,玉竹覺得手背忽然一冷,是朝顏的手覆上了他的。
他抬眼去看,只見那雙眼卻笑了。
“不怪你?!背伒穆曇羰智謇?,笑容又深了幾分,讓懷抱頭顱的她看起來更加詭譎。
玉竹剛想張口說什么,只見朝顏緩慢的將手中之物塞入了玉竹懷中,而后起身,大笑著轉(zhuǎn)身離去。
那一頭珠翠碰撞出清脆的聲響,她的紅衣浸血,每行一步,都踩出赤紅色的花路,小聲在此時顯得尤為突兀,與驚天的雷聲混做難以讀懂的樂曲。
玉竹自走上監(jiān)刑臺時就神情恍惚,此時亦沒有反應(yīng)過來,只是懷中有異物,他手指輕輕碰觸,便如同觸及明火。
只是,那碎發(fā)間,還能觸到一片冰冷。
那是一支烏木簪子。
是他們還在司中時,偶爾閑來無事,玉竹便尋來塊烏木想做個什么來打發(fā)時間,只是讓玄芝纏的,左雕右刻,最后卻是為玄芝做了根十分簡單的烏木簪,玄芝也不常用,只是在要去宮里或者大宴之時才會戴著。
玄芝將這支烏木簪看得極重,如今,喪命之時,他卻用此簪束發(fā),就如同用這烏木簪子生生扎進玉竹的心里。
玉竹心口忽然一陣絞痛,他手握著那根簪子,重重的栽倒在地上。
場下此時更是混亂,歧王并沒有慌張,他輕輕抬手讓守衛(wèi)讓人群肅靜,又命人幫著南星將玉竹抬回無常司歇息。
而他,一個已經(jīng)釣到魚的漁夫此時已經(jīng)不必慌張。
這一局,他心里明白,是陸亦桐心急的情況下失誤讓給他的。
以玉竹目前的情況來看,想要恢復(fù)如初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這世上再出現(xiàn)一個玄芝,或者,一個靈芝,否則,玉竹會對陸亦桐失望至極,他們之間完全的信任也會蕩然無存。
但即便此時局勢已經(jīng)對自己有利,歧王亦不會坐享其成,他在想,若是自己為玉竹送上一個玄芝,甚至是一個靈芝,那么,這局面,是不是會更加好看。
只是此事急不得,他更不能在沒有完全把握之下做出什么沖動之事,陸亦桐的前車之鑒他深有體會。
現(xiàn)在他只需要漸漸收起魚線,將那條已經(jīng)咬鉤的魚兒裝進魚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