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自身性命被別人抓在手心里時,原本張揚跋扈的宦官就絲毫不敢妄動了。
張牙舞爪的嘴臉像是一張膽小如鼠的面具,輕易就被恐嚇住了心神,“吧嗒”一聲地摔碎在了地上,露出底下一張色厲內荏的丑惡嘴臉。
他被嚇得花顏失色,混濁的眼珠陷在眼窩里,陰影里伏臥著一條恐懼的長蟲。
“都,都別動!咱家要是少了一根汗毛,皇上和娘娘都不會放過你們的?!?p> 他色厲內荏地高聲喝住正準備采取動作的御林軍,又變臉似地微聲討好裘思佑。
“中,中堂大人,有事我們坐下來慢慢談。中堂大人風光霽月,不要讓咱家污了您的手。”
他一邊竭盡所能地將脖子向后挪,一邊試探性地將眼神往后瞟。
裘思佑瞇了瞇眼,加重了手中捏著這條皮膚比女人還嫩滑的脖子的力道。
宦官感受到驟然加重的壓力,求生本能輕易戰(zhàn)勝了僥幸心理,一骨碌話順著自己聳立的汗毛脫口而出:
“你們還在等這么!趕緊準備上好的馬車!開城門護送中堂大人及其家眷出城!”
出城門,上馬車,在挾持的宦官失去了作用后把他一腳踢下了馬車。
“誒喲!”
馬車后傳來宦官跌落馬車的驚呼聲,裘思佑帶著他的妻子孩子離開了這座人心復雜的城市。
但往后的生活并沒有想象中的美好,追隨而至的是無休止的猜忌與刺殺。
“思佑兄,昨日我家也被查了。他們懷疑到我頭上了。”
玉驚堂坐立不安,為難地看著裘思佑:“思佑兄,你也知道,我這妻兒老小的,我實在不能拿他們冒險。”
“我這有一封新起的驚草堂的舉薦信,專門收容受朝廷迫害的官門中人?!?p> 玉驚堂將舉薦信放到桌子上推到裘思佑面前,眼睛試探地看著他。
“好,這些日子麻煩驚堂兄了。天色漸晚,我就不打擾驚堂兄了,留步。”
“好,思佑兄慢走?!?p> 玉驚堂放下手里的茶杯,呆呆地望著裘思佑漸漸走遠。
玉夫人從屏風后走出,嘆道:“他提拔你到如今的地位,好歹算你的恩師,你不幫他就算了,但怎么能害他呢?”
妻子的不贊成將玉驚堂從愧疚中驚醒,他的面容一下扭曲,既悲壯又惡毒。
“玉兒?。课夷茉趺崔k?誰讓他和身上作對呢?我怎能將你置于危險之中?。∥业膬刃囊酀M是痛苦?。 ?p> 惡人往往如此,他們用各種借口蒙蔽良心,將自己裝點得偉大又悲壯。
根本沒有什么驚草堂,一切都是一場預謀已久的捕獵行動。
“夫人,若我當了土匪,你還心悅我嗎?”裘思佑攥著手里的舉薦信,忐忑地看著木清凝。
看著這樣的夫君,木清凝心都要化了,她抱著裘思佑親了一口,溫柔地說:“我的夫君就算落草為寇,也必是除暴安良的好匪徒,我相信你!”
“我的父母是一對心懷夢想的理想主義者?!?p> “他們從沒有想過,他們一直幫助著的這位后輩會在他們最薄弱的時候,給他們送上一份雪上加霜的大禮?!?p> 晝今木雙手捂住眼睛,指縫漸漸濕潤,他吸了一口氣繼續(xù)說:
“在那一場刺殺中,父親為了給我們和母親贏得逃跑的時間,與刺客們,同歸于盡了。”
“自那之后,阿兄就像瘋魔了一般,乞求著母親用當初鍛造他們的方法鍛造出父親的身體?!?p> 西瓜被牧徽風收回乾坤袋保鮮去了,她伸長了脖子輕聲問:“他想復活你們的父親?”
晝今木嘆了一口氣,眼睛一閉,默認了她的猜測。
“但古往今來有誰真的復活過一個人?那些號稱能復活人的秘術實際上都是害人害己的邪巫之術,都是活人自私的自我安慰罷了?!?p> 晝今木的目光又投向了遠處的天空。
木清凝執(zhí)拗不過瘋魔了的烏古木,卻也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走上歧路。
她雙手拉起烏古木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阿古,娘親跟你說,人死不能復生。一個人只能活一次,即使是遇到了你父親的轉世,他也不在是你的父親。何況這個僅僅只是擁有了你父親記憶的傀儡呢?”
她拿起手帕輕柔地擦去烏古木的淚痕。
“阿古別怕,你還有娘親呢!娘親會陪著你的。這個機械傀儡只是依靠著你輸入進去的命令行事,他不是你的父親?!?p> 烏古木雙手抓著木清凝的手,滿臉希冀:“阿娘,你當初是怎么制造我和阿今的?我們是有靈魂的,如果您把父親的魂魄找回來,父親就能復活了!”
木清凝看著眼前如何都拗不過來的兒子,再一次苦口婆心地說:
“阿古,一個人是由他的軀殼、靈魂和記憶構成的,靈魂是一粒種子,種子發(fā)芽抽枝,記憶是葉片。”
“人一旦死了,靈魂離開軀殼,經(jīng)黃泉水洗滌,洗去記憶,他就不是你的父親了?!?p> “阿古,落葉是無法回到枝頭的,順應自然規(guī)則才是常道?!?p> “阿兄,你還有我和阿娘?!毙⌒〉臅兘衲緩拈T后跑出,一把抱住烏古木的腰肢,默默地流著眼淚。
烏古木眼底浮現(xiàn)一抹柔色,他溫柔地摸了摸晝今木的的腦袋,他嘆了一口氣,釋然地笑了出來。
是啊,母親和阿弟都在身邊,他更應該珍惜他們啊。
可是心底卻有一股異樣的聲音不斷反駁著他:“難道你不想回到從前一家四口的樣子嗎?”
“難道你想和你的阿娘和阿弟一樣忘掉我嗎?”
一個虛無的幻影在他心底睜開一雙碧綠的眼睛。
“他生心魔了?”
牧徽風聽得心驚,她不動聲色地瞟了瞟自己余光里的天洲,她確認過別人是看不見它的,它會不會也是她的心魔?
隨即她就否定了這個想法,這十年來天洲一直安靜地躺在她的余光里,她期待著它蘇醒的那一刻。
這邊,晝今木餡入了過去的情緒之中,以沉默回應。
良久,他平靜地開口:“當我們發(fā)現(xiàn)他不對勁的時候,他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