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恍如前世
鮮血從發(fā)間的傷口流出,順著臉頰流至卞青的嘴角,慢慢干涸。
他睜開被鮮血糊住的眼皮,在一片血色中看清江楓的模樣,從疼痛的腦回路中想起好似前世般的昨日記憶。他望著那雙緊緊抓著獄卒衣領(lǐng)的顫抖的手,一陣嘆息如秋風(fēng)般掃落卞青心間的許多憤怒,生出許多無奈與憂愁。
他張開因忍耐疼痛而緊抿的雙唇,在江楓的逃避中輕聲呼喚:“小楓,放下獄卒,此事與他無關(guān)。”
“老師。”一滴淚慌張地垂下頭顱,虔誠地五體投地。江楓輕輕地將獄卒放下,將自己坦誠地暴露在懊悔的懲罰下,哭著說:“對不起,他們明明承諾了不會傷害你的。這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樣!老師,是我害了你!”
江楓在卞青身前哭成了淚人,一炷香的探視時間一溜煙就過去了。不過,被江楓遷怒的獄卒已不敢一個人提醒他時間到了。于是,他趁江楓變身小淚人、無暇他顧的時候,悄悄把江楓和卞青一起鎖在牢門里,快步跑開,準(zhǔn)備找別的同事一起來監(jiān)督江楓。
江楓背后長了眼睛,這是一只無人知曉的隱藏在發(fā)縫間的眼睛,它比別的眼睛多了一根無論在什么時候都不會崩潰的、冷靜到極致的神經(jīng)。江楓因這只怪異的眼睛被親生父母拋棄,也因這只出人意料的眼睛,擁有了“后背”這一得天獨(dú)厚的觀眾席位。
即便在江楓本人被懊悔與愧疚淹沒時,這只“冷靜之眼”依舊運(yùn)轉(zhuǎn)如常。因此,在獄卒跑開的那一刻,江楓就止住哭聲,以袖擦淚。
他意識到這是一個絕佳的劫獄機(jī)會。于是,江楓迅速將情緒整頓妥當(dāng),掏出藏在腰間的銀針,腳下長了翅膀似的快速走至鎖住卞青的鐵鏈鎖扣處一插一撬地解了鎖,一把攬住卞青跌落的身體。
“老師,我錯了,我再也不相信他們了,我這就帶您出去。我?guī)芈狅L(fēng)閣,我去替您澄清,承認(rèn)一切背叛都是我以您的名義做下的,您什么都不知道!”江楓一邊背著卞青往門口走,準(zhǔn)備去撬開鉗住牢門的大鎖,一邊乞求用行動彌補(bǔ)自己犯下的過錯。
企圖從卞青口中獲取聽風(fēng)閣機(jī)密的、急于堆砌政績的典獄長把新鴻國有史以來發(fā)明的所有刑具都在卞青身上招呼了一遍。卞青那張死不松口的鐵嘴更是讓典獄長氣急敗壞,沒有職業(yè)道德的他因一無所獲而在施刑時夾雜了許多泄憤的目的。
若慘死的人真能化為厲鬼,這間大牢必會鬼滿為患。卞青是第一位能在這位能在刑法中獲得樂趣的典獄長手下堅(jiān)持兩天的人,但身體痛得好像被整個拆開又松松散散地拼湊在一起,幾乎找不到一處不疼的地方,包括大腦,頭疼讓卞青連借冥想來轉(zhuǎn)移注意力都成為奢望。
靈魂在這具被疼痛占山為王的軀殼中不得安寧,常人避之不及的死亡反倒成了解脫,但卞青硬是吊著一口氣,不愿撒手人間。
疼痛把卞青向來?xiàng)l理清晰攪成一團(tuán)漿糊,卞青幾乎忘記了人世間的一切記憶,忘了自己是誰,忘了家中的女兒,忘記了自己為何不愿就這樣死去,只靠著意志的慣性一口又一口地?fù)Q著續(xù)命的空氣。
直到江楓出現(xiàn)在這間牢獄里,他才慢慢地記起他牽掛的女兒,他那誤入歧途的徒弟以及他尚未達(dá)成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