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安時和唐果玩乏后就打道回府了,回到府邸的時候,未時已經(jīng)過了,顧知正帶著幾個手下在門外張羅著馬匹和馬車。
她們迎了上去,唐果問道:“顧大人,你在忙什么?”
顧知放好手里的包袱,迎上來答道:“明日過了端午,我們后日就啟程回晉安城啦,這些馬車還有干糧、路上要用到的都要事先打點好?!?p> 安時今天還沒見過夜軒之,她四顧了一下問道:“怎么不見殿下呢?”
顧知:“方才盧大人上門來邀請殿下明日一起過端午節(jié),但殿下婉拒了,說是忙活了多日,明日需要好好休息一天,盧大人剛走呢,現(xiàn)在殿下應該剛歇下。”
安時點點頭,和唐果一起給顧知幫忙。
這段時間接觸下來,顧知和安時也已經(jīng)熟識了,等打點得差不多了,顧知一邊領(lǐng)著她們進門,一邊又說:“阿時,今日殿下讓我給你們帶了特別好吃的點心回來,我已經(jīng)讓婢女送到你們房里了,一會兒你們也簡單收拾一下吧,對了還有,殿下說了,晚些會跟你一起用晚膳,你跟唐果就別亂跑啦?!?p> 唐果扮了個鬼臉,皺了皺鼻子說:“知道啦,顧大人。”
第二天,終于到了午日節(jié)——熱火朝天的端午日。
長長短短的街巷,來來往往都行人游客,沿著垂楊河堤一直走,河船之上的人家在叫賣筒粽、粉團。河堤岸邊是寬街,街邊住著人家,每家每戶也都在裹角黍、系彩絲、戴香包、懸艾草艾人,又或者灑掃庭除、灑雄黃酒,“五色新絲纏角粽,菖蒲酒美清尊共”,古人祭祀屈原的儀式已演變成民俗里的各種競技活動:請水神、接龍舟、投食祭江。
鬧街上,對一切都覺得新鮮的安時是一點都不安分,她東瞧瞧西看看,唐果拉都拉不住,只得跑著跟上去。跟在她們身后,有夜軒之、顧知和兩個便衣侍衛(wèi)。
原先,安時以為夜軒之會像顧知前一日所說的,會留在府上歇息一天,但當安時和唐果準備要好出門時,夜軒之已經(jīng)在殿前喝著茶等著了,說是要一起走走,當作散心解悶。
一開始出來,安時還是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跟在夜軒之右側(cè)往后的三兩步外的,但還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她就被街上各種各樣的東西吸引過去了,唐果和顧知都想提醒她來著,夜軒之卻默默伸手攔下了,又似乎真的像散心一樣在她身旁,安時停下來時,他就在一旁看著、等著,當看到新奇的事物,安時還會時不時地發(fā)問,其他人也是有問必答地陪著。
有的人是樂乎所然一時忘了規(guī)矩,但是一直都被規(guī)矩尊奉著的人卻滿不在乎,這算什么?跟在他們身后的唐果和顧知,時不時就對視著低笑。
街邊的寬河上有龍舟船,安時和唐果跑上前跟著看,快要走到河上石橋的時候,有一群七八歲的孩童在河堤街邊追著龍舟跑,莽撞地跑下石橋的時候從安時身上撞過來,她踩著青階的雙腳往后一趔趄,在快要摔倒之際,夜軒之一個箭步上將她環(huán)抱護到了胸前。
安時扶著他的臂站穩(wěn)了,不好意思道:“我沒事,摔不了。”
夜軒之不經(jīng)意間又瞥見她左手腕處綁著的細白紗,向她伸出左手,說道:“人太多了,拉住本王的袖子,隨本王一同走?!卑矔r只得聽話。
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安時看到柳樹旁有一個老婆婆帶著一個五六歲女童在賣五顏六色的彩繩和香包,那些香包式樣眾多又玲瓏繡致。
安時拉了拉夜軒之的袖子,抬頭望向夜軒之:“殿下,可以看看嗎?”
夜軒之頷首,安時便歡喜地走上前去,她拿起一個靛藍色的布香包,放到鼻子前聞了聞:“好香啊,殿下,你聞聞?!闭f著就伸手把香包遞到夜軒之的鼻尖下,她這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夜軒之微愣了一下,他舒眉低眼,伸手把香包接了過來。
老婆婆看著夜軒之和安時,慈眉善目地笑著:“這位俊公子,香囊含真意,可保安康,買一個送給你這位秀麗的心上人吧?!?p> 安時被這話嚇了一跳,慌忙擺手解釋道:“婆婆您誤會了,這位……是我們家的公子?!?p> 老婆婆眼里的笑意頗有些意味深長,這時,她身旁那位小女童直接走到他們的跟前來,搖著夜軒之的衣襟,用軟糯的聲音喊道:“是啊是啊,公子哥哥買一個香包送給心上人姐姐吧,買一個吧?!?p> 一旁的顧知和唐果捂著嘴笑,安時咬著下唇一時之間不知道說些什么好,夜軒之反倒一臉自然,他低下頭,輕輕摸了摸那個小姑娘的頭,笑著說:“好,看你那么乖的份兒上,哥哥便多買幾個。”小姑娘聽了歡喜雀躍地跑回到老婆婆身旁拿香包。
顧知上前給了老婆婆一大錠銀子,六個人,除了夜軒之,都各自挑了自己喜歡的香包,而夜軒之手心里握著的那個,是剛才安時第一眼就看中拿起來的,頗顯莊重的靛藍色,包布是細麻絲織成的緞布,縫得很仔細,還繡著兩株帶葉的茉莉花。
老婆婆看了看夜軒之,笑道:“香包保安康,今日是端午,姑娘,你得給你家公子系上?!?p> 安時還沒反應過來,她眸底閃過一絲慌亂:“???”
小姑娘也連忙指著自己腰間的小香包,軟糯地喊道:“是呀是呀,你們要像我一樣,系在這里?!?p> 安時抿著唇,抬起眼正好與夜軒之目光交匯,他比她要高出兩個頭,兩人此時眼里的微妙對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夜軒之攤開自己的手掌心,將香包伸到她面前,挑眉勾唇道:“喏,那就系上吧?!?p> 安時接過香包朝他走近了一小步,然后微低著頭,認真地將香包系到他的腰間衣帶上,夜軒之眼底的溫柔繾綣,輕輕咽了咽喉嚨,接著,他直接取過安時手里的香包,也同樣認真地給她系上,安時脊背挺得筆直,滲著細汗的手掌輕握著,她抿著唇,呼吸時能聞到夜軒之身上淡淡的、令人覺得舒服的桂花香。
看著眼前這對郎才女貌的一雙璧人,旁邊的人都情不自禁地笑著,像在看一幅畫。夜軒之和安時相互系好香包后兩目相接了一瞬,夜軒之的眼里,有著連顧知都難得一見的絲絲柔綿。
然后,安時又往旁邊的四個人看了過去,剛才正看得入神的唐果和顧知,還有那兩個侍衛(wèi)趕緊收回了“看別人談情說愛”的吃瓜目光……
夜軒之輕咳了一聲,顧知連忙拿過唐果手里的香包,然后邊動手給她系上邊朝隔壁的兩個侍衛(wèi)道:“趕緊的,都系上吧。”
五月初六,眾人從桂零州啟程回京,等回到玉王府時,已經(jīng)是五月十八了,午時剛過,烈日炎炎。
夜軒之剛回府不久,便很快有客人登門拜訪了。
全總管先領(lǐng)進府門來的客人有兩位極其端莊秀麗的女子,其中一位穿了一身湖藍色緞裙,莊重優(yōu)雅,是安慶公主;另一位穿一身宮粉色繡裙,飄逸長發(fā)上有鬢珠作襯,細眉碧眼,朱唇皓齒,便是禮部尚書湛恬的千金,湛微然。
不久后又進來兩個,一個是程東俊,他身旁還有一個十六七歲模樣的姑娘,穿一身橘色的交領(lǐng)襦裙,長得也亭亭玉立,甚是親昵地抱著程東俊的左臂,進來后奔奔跳跳的,程東俊在一旁細心地扶她走臺階,她是兵部尚書官錦的小千金官潔羽,官楓的妹妹,也算是程東俊看著長大的小青梅。
安慶公主是慶王夜景之的親姐姐,也是章氏太后帶大的,慶王尚有公務在身,這次便沒有前來。至于另一位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湛微然,玉王夜軒之身邊的人都知道,她仰慕并鐘情于他,也時常與安慶公主一起到玉王府里來,在旁人眼里看來,她似乎就是玉王爺未來的妃子之一,未來也有很可能會成為玉王妃。
殿前設宴,府里的婢女侍從都忙活起來,一路顛簸剛歇下來的唐果和安時也被叫出去幫忙了,原先只是讓她們跟在膳房里幫做些工,不久后兩人卻都被叫到殿前伺候去了。
夜軒之和安慶公主坐在主位,兩邊是程東俊、官潔羽和湛微然,安時先前沒見過那三位美人兒,除了一眼望去覺得甚是養(yǎng)眼和有些好奇之外,就只剩下無聊了,畢竟她在纖緋閣里閱過的美女無數(shù),當初自己就是被蘇梅兒的美色吸引住的,眼下她倒是想回到東殿的后院里坐下來聊天,或者是回屋去睡個美美的午覺。
等酒菜都上完后,安時和唐果還要在殿外站著,有人在殿前把酒言歡,有人卻百般無聊地站著和瞌睡蟲對抗。在唐果和安時隔壁的三兩個小婢女壓低了聲音,抵著牙相互傳話,說的是有關(guān)“玉樹臨風的九王爺”和“寶京第一美人湛微然”的故事,安時在旁邊被動吃瓜。
唐果漸漸不耐煩起來,扭頭望了她們一眼,細聲說道:“你們幾個敢在這兒公然議論主子的事兒,要是被許嬤嬤和全總管知道,肯定吃不了兜著走!”聽罷,那三兩個姑娘才悻悻地噤了聲。
安慶公主一手挽著衣袖一手往夜軒之碗里夾菜,道:“軒之,你看你都瘦了,母后因為你執(zhí)意要去那鬼城的事,這兩個多月來一直都食寢難安。”
夜軒之抿了一口酒,淡淡道:“無妨,我明日要進宮,再順道去跟她請安吧,五哥今日為何沒來?”
安慶公主搖搖頭,說:“本來是要來的,但是他說前幾日收到你從桂零州給他寄的信,然后便說要等有個結(jié)果了再來跟你敘,你們兄弟二人,還有程東俊,總是奇奇怪怪的?!?p> “就是就是!嫂嫂說得對,”坐在程東俊和安慶公主中間的官潔羽鼓著腮幫子,又對程東俊吐了吐舌頭,說:“還有我哥,跑去桂零州這么遠的地方,他們有好玩的事情都偷偷背著我去!”
程東俊放下酒杯,一邊捏了捏官潔羽的臉,一邊笑著說:“公主,這可不關(guān)我的事兒,是您家這兩位殿下太能消遣我了,至于官楓,官大人都管不住,我更加沒辦法了呀?!?p> 夜軒之嘴角上揚,與程東俊目光相接,都會心一笑。
官潔羽嬌嗔道:“都是因為哥哥跟爹爹慪氣,所以才跑去了那么遠的地方,軒之哥哥,你在桂零州見著我哥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