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0章 序章
大魏天啟元年,帝都大梁城。
仲春二月,北國冬的氣息還未消散,帝都一派低迷,街上不見幾個行人,滿城一片蕭條。
然而,帝都這低迷與蕭條的景象并非僅僅因為這尚未消散的寒氣,還因不久前那一場震動亂世的浩劫。
天啟帝在登基之前乃是大魏凌王,原本享有無尚榮華與至高權(quán)威,然而他卻為奪大位而一朝起干戈,興兵造殺,血洗太子府,最后竟還喪心病狂地一把火將太子府燒成了灰燼!
兵變之后不久,昌盛帝也因傷病積重難返而一命嗚呼了,于是“眾望所歸”的凌王楚天堯就這樣順理成章地登上了帝位。
因這一年是庚寅年,故世人稱之為庚寅之變。
如今距兵變雖已近半月,戰(zhàn)亂殘跡也早已被清理干凈,可人們仿佛還能聞見縈繞在鼻息間的血腥之氣,還能聽見回蕩在寒空中的凄厲哀嚎,還能看見太子府上空那映紅了半邊天、燒了整整三天三夜的熊熊烈火。
城東,榆林巷。
往來稀疏的人群間走來一名青衲錫杖、眉毛胡須一片花白的老僧,其僧衣、芒鞋明顯附著遠(yuǎn)途跋涉的風(fēng)塵,然面上卻不見疲態(tài),雙目炯炯有神,其人超凡脫俗、渾身得道高僧的氣質(zhì)引來路人頻頻側(cè)目。
只是,老僧的眉間隱隱藏著愁,似是有什么極沉重的心事,眼睛一直盯著前方左顧右盼,似在尋找著什么。
很快,老僧便見到前方不遠(yuǎn)處一座靜靜矗立在大道旁、樸素卻又不失威嚴(yán)的府邸,眉眼倏地舒展開,嘴角也揚起淺淺的笑意。
老僧趨步來到那座府邸前,但見中門禁閉。
他抬頭仰望,見門上高高懸掛著“慕府”二字。
這是開國功臣之一、大魏護國柱石慕謙的府邸。
為獎勵慕謙為大魏江山立下的汗馬功勞,昌盛帝在立國之初便為其加官進爵,授柱國大將軍,封一方諸侯,任紫耀軍主帥兼鄢州刺史,鎮(zhèn)守北境重鎮(zhèn)鄢都。
老僧凝望了匾額一陣,不知在想什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
過了半晌,他好似才回過神來,轉(zhuǎn)而走向側(cè)門。門開著,門口有兩名箭袖青袍短靴的護衛(wèi)。
老僧上前施了個出家禮,道聲:“阿彌陀佛?!?p> 兩名護衛(wèi)也抱拳回禮,老僧道:“二位施主有禮。貧僧云游路過京師,可否討碗水喝?!?p> 此時,門內(nèi)傳來一個婦人的聲音:“請大師進來吧?!?p> 兩名護衛(wèi)回頭,恰見一玉釵簡髻素面常服的少婦抱著一個正在哭鬧的嬰孩路過。雖已為人婦、為人母,但武人英姿不減,慈眉善目間盡是藏不住的巾幗風(fēng)采。
她便是慕謙之妻柴氏,閨名素一,字冰心,出自將門。
兩名護衛(wèi)忙躬身應(yīng)道:“是。”
但聽柴素一又吩咐道:“另外通知廚房,給大師備些齋飯?!?p> “是?!逼渲幸幻o衛(wèi)領(lǐng)了命便向后廚走去。
另一名護衛(wèi)便側(cè)身將老僧往府里引:“大師請?!?p> 柴素一沖老僧含笑點點頭,隨后便哄著孩子入內(nèi)去了,可老僧卻是在見到柴素一的瞬間有片刻的呆滯,眸中滿是驚詫,直到柴素一轉(zhuǎn)身離去,他都好似未曾察覺。
“大師?”那護衛(wèi)見老僧沒反應(yīng),便又叫了一聲。
老僧這才回過神來,連忙道了聲謝,然后隨之進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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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堂偏廳里,面對三素一湯的齋飯,老僧竟是絲毫沒有動筷的意思,反而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柴素一懷中正哭鬧的嬰孩。
有遠(yuǎn)客到,丈夫又遠(yuǎn)在鄢都,她身為當(dāng)家主母豈能不出面招待。
原本她不該帶著孩子出來見客的,可今日不知怎的,無論奶娘、丫頭們?nèi)绾魏澹@孩子就是一直哭鬧不止。
于是,她只得親自哄,哪知還是不管用,孩子還是一直哭鬧不止。
柴素一一邊哄著孩子一邊對老僧歉意道:“對不住,讓大師見笑了,這孩子平日都很乖很安靜的,今日也不知怎的……”
說著,她低頭看著懷里哭得滿臉漲紅的孩子,心一陣一陣地揪著疼,眼中又不自覺地浮起淚光,急得額間頭發(fā)都被汗水沾濕了。
她自十六歲嫁與慕謙,兩人一直相敬如賓,是令世人艷羨的楷模夫妻。若說有何不足,那恐怕就是二人成親八載卻一直無所出。
若是尋常人家,遇到這種情況只怕早就不知納了幾房妾室了,但慕謙與柴素一八年來卻是一路風(fēng)雨相伴,不離不棄。
許是慕謙的深情專一和柴素一多年來的虔誠祈求終于感動了上蒼,年至二十三的她才終于有了身孕,并于去年臘月初八誕下一個男嬰。
慕謙年過三十才終于有了這一個獨子,故而全家上下都十分寶貝這個孩子。
是故他今日無故哭鬧不止,全家上下所有人都束手無策,更是把柴素一急壞了,也心疼壞了。
老僧卻似對柴素一所說毫不在意,只一直盯著那孩子突兀道:“施主,可否讓貧僧試試,或可讓這孩子安靜下來?!?p> 柴素一因為孩子的哭鬧六神無主,故不曾留意到老僧表情的異常,聽他如此說,她也生出一絲希望。
她是有些病急亂投醫(yī)了,想著眼前之人一副得道高僧的樣子,或許他真的能讓孩子安靜下來。
抱著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的心態(tài),她將孩子交給了老僧,同時滿懷希望道:“那就有勞大師了?!?p> 老僧極其小心、視若珍寶地接過孩子,抱著他又盯了半晌,明明他什么也沒做,只是安靜地抱著孩子,孩子卻當(dāng)真奇跡般地漸漸安靜下來了!
柴素一大喜過望,猛地抬頭道:“大師……!”
然而,她后面的話生生地卡在了喉嚨里,因為她看到那老僧不知為何竟望著孩子一臉激動地落下淚來!
這可把柴素一嚇壞了,趕忙問老僧:“大師,可是有何不妥?”
老僧聞言終于回過神來,連忙抹了眼淚,然后看向柴素一頗為嚴(yán)肅道:“適才貧僧因見此子命中有劫,恐會早夭,故而痛惜落淚?!?p> 柴素一聞言,不由分說猛然一把搶過孩子緊緊護在懷中,再看老僧的眼中已然帶了些惱怒,微漲紅了臉勉強擠出點笑來,口吻也帶了怨氣道:“大師莫要說笑,無緣無故的,這孩子怎會早夭呢!”
她心痛??!此子天生命途多舛,先是娘胎里出了點岔子以致早產(chǎn),險些沒能活下來,是她堅守七天七夜才把他從鬼門關(guān)拉了回來;再是自降生之日起便落下雙腿殘疾,太醫(yī)說他恐怕此生都站立無望了;最后還因胎中不足導(dǎo)致他五臟皆虛,太醫(yī)說他這輩子恐怕都要與湯藥為伍了!
如此這般,他的命已經(jīng)夠苦了,現(xiàn)在一個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老和尚居然還說他天生短命,注定會早夭,為其母者焉能不怒不急?!
老僧對柴素一虔誠地施了一個出家禮,而后方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依貧僧所見,此子怕是活不過十八歲?!?p> “……!”柴素一瞠目。
“大師何以下此論斷?”
老僧閉目搖了搖頭,道:“天機不可泄露,十八年后若果真應(yīng)了貧僧此言,恐世間普通藥石無解,屆時施主或可往舞陽巫族尋求生機。多謝施主款待,貧僧就此告辭。”
未等柴素一細(xì)問,老僧便飄然而去,留下一臉茫然的柴素一。
舞陽巫族?那是一個毀譽參半而又神秘的存在。
千百年來,舞陽巫族一直幽居大成國與中原王朝交界處的紫旭深山中,外界世事變遷于他們而言似乎毫無意義。
江湖傳聞,舞陽巫族能占會卜,通曉奇方異術(shù),尤以窺探天機、預(yù)知未來著稱,故而世人明知會付出慘重代價卻還是為之癡迷癲狂,傳說有許多人都因踏足舞陽巫族而傾家蕩產(chǎn),甚至送掉性命!
關(guān)于舞陽巫族的傳言,江湖眾說紛紜,不一而足,然而比舞陽巫族更加讓人費解的是,那名游僧究竟是何方神圣?何以斷定稚子會早夭?何謂此子命中有劫?又是何劫?又為何偏偏是舞陽巫族?
然而,所有的疑問他們都已無法求解了,因為自此以后,他們便再無緣得見那名僧人。他們也曾著人四處打探,卻是遍尋不得他的蹤跡。
南風(fēng)音
三年前,本文不成熟的初版曾連載過短暫的一陣,后來被我全部抹殺回爐再造了,如今總算是大功初成了,猶豫了很久,終究還是決定開始連載了,反正早死晚死都是死,丑媳婦總是要見公婆的,寫出來的文遲早都是要交給讀者大大們品鑒的,希望回爐重造的《離人歌》不會讓大家失望,祝大家閱讀愉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