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悲歌一曲訴離殤(十四)
楚昭當(dāng)然很清楚,九門名義上是他做主,但實際上楚天承才是九門真正的主宰,而在他身邊的這三個得力助手也都是楚天承精挑細(xì)選的,名義上是輔助他,實際上更多的是監(jiān)視他,只不過他對這一切并不在乎,只要楚天承能幫他報仇,其他一切他都可以忽略。
雖是如此,可母親自幼對他的影響深深地銘刻在他心底,讓他即便身處無間,心底也始終還保有那份善良,有時候他反倒為這些受楚天承控制的人感到悲哀。
七殤絕命蠱,凡中此無解之毒者,每月必須定期服解藥,否則就會毒發(fā)身亡,這便是楚天承控制他們的手段。而九門中被七殤絕命蠱控制的當(dāng)然只是高層和各門骨干,至于下面的小嘍嘍,在楚天承看來則根本沒有控制的必要,只要這些他花了大力氣精心栽培的棋子在他的掌握中就可以了。
而整個追命九門里,大概只有他和火鳳沒有中此毒。
對他,楚天承自然很是自信,而對火鳳,他亦自信楚昭便是火鳳中得最深的毒藥,只要楚昭還在九門,火鳳便會至死不渝地追隨他,對她用這種強制的手段可能會弄巧成拙,適得其反,不強制,她反而會更加心甘情愿,死心塌地。
楚天承向前一步,停在了楚昭的身側(cè),伸手戳向楚昭的心臟位置,看著楚昭陰笑道:“記得我問過你,你這里是不是累了,打算跟楚天堯做個了斷后再了結(jié)自己,結(jié)束這一切。”
楚昭看著楚天承,眼中滿是仇火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不允許?!?p> “你說什么?!”楚昭震驚于楚天承竟會說出如此霸道、理所當(dāng)然又毫無道理的話。
“我不允許你就這樣了結(jié)自己,為了讓你有活下去的欲望,我不得不出此下策。”
“為了讓我活下去?!”楚昭聽見自己猛然仰天大笑,又低頭沉淀了一下情緒,然后才又看向楚天承扭曲道:“楚天承,不要說得好像你有多高尚似的,我告訴你很多次,我之所以幫你,不過是因為我們有著相同的敵人罷了,我對你的天下一點興趣也沒有!”
楚天承也不惱,仍舊氣定神閑道:“是嘛……那我很遺憾,你將永遠(yuǎn)也無法再見到楚天堯,你的血海深仇這輩子都報不了了。”
楚昭猛然一把抓過楚天承的衣領(lǐng),面具下那雙瞪著楚天承的充血的眼中燃燒著熊熊怒火。
楚天承依然十分淡定:“我的能耐你很清楚,我若是有心藏匿,那你這輩子都別想再找到他?!?p> 楚昭咬牙切齒:“楚天承?。?!”
第一次,他對楚天承露出了真正的殺意,然而楚天承內(nèi)心還是毫無波動,一副穩(wěn)操勝券的樣子。
“楚天堯必須活著,而且必須活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這樣你才會有活下去的動力,才肯繼續(xù)幫我奪取天下?!?p> 不管承認(rèn)與否,楚昭因仇恨了結(jié)本已漸漸澆滅的心火的確再度復(fù)燃了,想要立刻找到楚天堯,然后一刀將他了結(jié)、報了這血海深仇的躁動幾乎讓他瘋狂。
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他一刻也不想再等了!
只見他將楚天承又提近了一些,用幾乎要將楚天承吞噬的仇恨目光瞪著楚天承道:“楚天承,還記得你答應(yīng)過我什么嗎!你說過事成之后你就會把他交給我,就會讓我了結(jié)仇恨,你為何出爾反爾!”
追風(fēng)和凌云眼看著劍拔弩張的二人,卻是誰也不敢上前,怕一個不小心就刺激到誰,導(dǎo)致不可挽回的后果。
楚天承看著被仇恨驅(qū)使、身心都已扭曲的楚昭,仍是不慌不忙、不急不躁,從容反問道:“我說的話從來都算數(shù),出爾反爾的是你,是你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你忘了你承諾過我什么?”
楚昭被楚天承問得一愣,因為他沒想到楚天承竟會反咬他一口,轉(zhuǎn)瞬就更加憤怒了。
“你說什么?我出爾反爾?!二十年了,能做的,不能做的,該做的,不該做的,我都替你做了,我何時違背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楚昭盛怒之下加重了手中的力道,楚天承被勒得有些喘不過氣,臉都憋紅了,可表情卻依然有恃無恐。
“我說過,只要你兌現(xiàn)了你的承諾,我也必會兌現(xiàn)我的承諾,可你并沒有兌現(xiàn)你的承諾?!?p> “是你自己不爭氣,沒有做皇帝的命,與我何干!快把楚天堯還給我??!”
楚昭抓著楚天堯的衣領(lǐng)一陣瘋狂搖晃,饒是楚天承也難受得咳嗽了幾下,但依舊看不出他有一絲一毫的緊張,還是那副囂張到欠揍、讓人抓狂的有恃無恐。
“我承認(rèn)這次我是敗了,這筆賬我遲早會向他們討回來,可這并不能成為你逃避的理由?!?p> “逃避?我有什么可逃避的!楚天承,你不要扯這些沒用的,把楚天堯交出來,你聽到?jīng)]有?。 ?p> 楚天承又被勒得一陣咳嗽,卻還是絲毫不慌張道:“看來你已經(jīng)忘記了,那我就提醒你一下,你可還記得當(dāng)年你出關(guān)時曾許諾過我什么?”
楚昭面具下那雙眼頓時一滯,回憶片刻,沉睡的記憶便飛入腦海。
被楚天承從死亡火海中救出、從地獄里拉回后,他便在楚天承的安排下進入了秘密的閉關(guān)再造,在暗無天日的地下訓(xùn)練場度過了五個春秋。
他還記得楚天承將他救回時,他曾許諾,只要楚天承能替他報仇,要他做什么都可以,當(dāng)時楚天承還夸他:“看不出你小小年紀(jì),倒是挺有骨氣。要想報太子府血仇,憑現(xiàn)在的你是不行的,你必須變強。至于我的條件是什么,等你出關(guān)時自然就知道了?!?p> 五年后,他終于出關(guān)了,脫胎換骨。
那一年,楚天承說:“我想要的是這天下!只要你能幫我奪取這天下,我便幫你報這血海深仇!”
那一年,他許諾說:“那我便助你奪天下!只要你能幫我報這血海深仇,我便助你成為天下之主!”
于是,從那一年起,他便正式成為他的劊子手,成為他奪取天下的利器。
也是從那一年起,江湖上便迅速興起了一個令人聞名喪膽的組織——追命九門。
楚天承道:“那年出關(guān)時你曾許諾,會幫我奪取天下,會助我成為天下之主,可如今你尚未兌現(xiàn)你的承諾就要自我了結(jié),你這不是毀約是什么,不是逃避又是什么?”
“呵!”楚昭一把將楚天承憤怒地扔了出去,并道:“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你的野心!”
楚天承趔趄了兩步,站穩(wěn),若無其事地整理了一下被楚昭揪亂的衣襟,然后四目相對,一個有恃無恐,一個怒火沖天。
楚昭深藏袖中的雙拳又在吱吱作響了,一如他面具下熊熊燃燒的仇恨的火焰,都只能憋著,發(fā)泄不出來。
楚天承看著楚昭有怒不能言的樣子笑了,笑得那樣得意而肆無忌憚,竟然若無其事地拍了拍楚昭的肩膀,用征服獵物得勝的傲然姿態(tài)寬慰道:“放心,只要你兌現(xiàn)了你的承諾,我自然會將楚天堯雙手奉上,讓你完成心愿?!?p> 楚昭大袖下發(fā)出拳頭“吱吱”的響聲,渾身都?xì)怛v騰。
“記住你說過的話!”
楚天承眉毛一挑,一雙銳利的鷹眼閃爍著獵人盯著獵物的兇光笑道:“這么多年來,我可曾說過一句虛言?”
“……”
“放心,再怎么說我也是你嫡親的叔父,雖然你我的目標(biāo)不同,但我絕不會害你,也絕不會騙你?!?p> 楚昭靜默地看了楚天承很久很久,終是放開了緊握的拳頭,沉默了片刻,而后方滿含不甘地問:“你手下并不缺人手,為何非得是我?”
楚天承眼中閃過一道亮光,很快便又恢復(fù)了平時的銳利,看著楚昭笑得詭異陰森道:“將來你會明白,我的霸業(yè),非你不可。”
楚昭再度沉默,因為他實在看不透楚天承究竟打的什么算盤,也聽不出他這句話究竟還有何深層含義。
楚天承見他沉默許久不說話,便立起手掌對天立誓道:“我楚天承對天發(fā)誓,只要你幫我從慕家手里奪回江山,我就將楚天堯交給你,如違此誓,人神共憤,天地不容!”
“呵!”楚昭冷笑了一聲:“你從來就不信神佛,何必惺惺作態(tài)發(fā)這樣的毒誓?!?p> 楚天承笑望著他:“那你想如何?”
楚昭又沉默了片刻,而后雙眼放出毫不掩飾的殺意和狠厲道:“如若你違背今日之誓,便叫你今生今世都再得不到你真正想得到的東西,也永遠(yuǎn)達(dá)不成你心底真正的愿望,并終將一無所有,一敗涂地!”
楚天承眉頭一皺,嘴角輕輕抽了抽,顯然這話戳中了他的痛處。
“如何?你敢應(yīng)嗎?”楚昭冷笑追問。
楚天承瞇著眼,眼中泛著危險的精光定定地看了楚昭好半天,而后竟突然大笑一聲,豪邁一揮袖道:“有何不敢!”
楚昭立刻伸出右掌道:“那我們擊掌為誓!待我助你奪得天下之日,你若背誓,便會應(yīng)了我今日之咒!”
看著楚昭亮出的右掌,楚天承沉臉一瞇眼,很是果斷地也伸出了右,兩掌一合,只聽“啪”的一聲響,天地見證了這場別開生面的立誓盟約。
隨后,楚昭終于轉(zhuǎn)身踏進了迷蒙風(fēng)雪中,追風(fēng)和凌云也隨之離去。
而在他們離去之后,胥江和落雨的身影竟又出現(xiàn)在了楚天承身后,當(dāng)然還有四肢困鎖、生不生、死不死的楚天堯。
望著遠(yuǎn)去的楚昭三人,胥江贊道:“仇恨是他活下去的動力,也只有仇恨才能驅(qū)使他繼續(xù)替您做事!主人高明,既能讓楚天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又能讓他萬劫不復(fù),讓您的仇人都生不如死!”
楚天承仰天大笑:“哈哈哈!恨吧!他恨得越深,對阻礙他的人下手就會越狠!惟其如此,這場復(fù)仇的游戲才會越精彩!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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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發(fā)生在西去洛城途中的血案就傳遍了京城,民間有微小的聲音在議論,說慕謙接受禪位時當(dāng)著文武百官的面裝得倒是大義凜然、假仁假義,其實暗地里還不是容不下前朝之人,竟然使出山賊殺人越貨這種手段斬草除根。
而這恰恰就是楚天承想要的效果。楚天承人雖已套盾九源,但卻給慕謙留下了這么大個麻煩。
消息傳到司過盟,傳到慕籬耳中,他也只有萬般懊悔自責(zé),因為他沒料到九門的動作會這么快,沒能及時部署。他到底只是一個凡人,沒有辦法事事都做到料事如神。
這段時間以來,光是保全父兄、穩(wěn)定大局就已經(jīng)夠讓心力交瘁,有所疏漏也在所難免,只是他沒想到他這個還沒來得及安排的疏漏竟會帶來如此嚴(yán)重的后果。
然而楚天承畢竟還是低估了慕謙,就連慕籬也不曾料到,慕謙竟對此事不做任何輿論圍堵,任由天下人去評說。
同日,秦蒼、蘭寧也終于領(lǐng)著禁軍殘兵回到了大梁。
至此,癸酉之亂才算是真正劃上了句號。
一切塵埃落定之后,秦蒼、伍尚、楊慎、璩華、蘭寧等一眾年輕一代將領(lǐng)們齊聚英烈堂,告慰在此次禍亂中犧牲的諸位英杰,要他們在那邊看著,終有一日,他們所期望的太平盛世一定會到來,而那些造孽之人也終會為他們曾經(jīng)做過的一切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