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涅槃重生（下）
鶴拓西南，小鎮(zhèn)秀川。
但見秀麗的漓江邊，一襲粗布深衣的老者正在垂釣，不是別人，正是閻回！
原來當日洛傾鴻到底還是良心未泯，在最后關(guān)頭出手救了他。
等他再醒過來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孤身一人躺在竹屋正堂里。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總之他再醒來時，谷中已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包裹和一封書信。
那信雖未署名是給誰的，但閻回卻十分確定，那是留給他的，所以他毫不猶豫地打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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閻長史：
多謝你為太子府所做的一切，吾會銘記汝之恩德。吾已放下過往恩怨，請不必再以吾為念。望君此去平安，今后多加珍重。來日若有緣，吾會往秀川探望。
楚昭親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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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十分簡短，但閻回卻從中讀出了釋然，讀出了重生，讀出了完全不同于以往的洛傾鴻。
他不知洛傾鴻究竟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在如此短的時間里有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轉(zhuǎn)變，但終究結(jié)果是好的，他也就放心了。
所以，他回到了秀川。他相信，終有一日，他的小殿下會履行約定前來探望他，到時他應(yīng)該也已是另一番模樣了吧？
垂釣的閻回不由嘴角上揚，突然魚鉤動了動，他樂呵一笑：“魚兒上鉤咯！”
魚鉤一揚，上鉤的魚兒撲騰著被帶出水面，劃出一道漂亮的水珠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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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臨古寺前，小草何芊芊。
云霧山間繞，孤峰聳碧天。
野花紅爛漫，茫茫樹生煙。
日落余暉后，聲聲響杜鵑。
一片云霧繚繞的茂林深山，一座藏于茂林深山中的古剎，一間年久失修、草木交錯覆蓋、荒廢多年的禪房。
一個人突然從中走出來，衣衫破爛不堪，發(fā)眉須皆花白又奇長，完全看不清臉，院門口剛好路過的一個小和尚見之，嚇得尖叫著“有鬼??！”，就一溜煙跑了。
那人好似對小和尚的尖叫全無反應(yīng)，只是抬手擋住刺得雙眼生疼的陽光。
過了好半天，他才終于適應(yīng)了外面的陽光，于是久久仰望光芒投射來的方向，好似在感懷重生。
不多時，那小和尚便帶著一個老和尚和一群小和尚來到院門前。
眾人一見老者也都大驚失色，唯有那老和尚還算鎮(zhèn)定，問他是何人，為何會在此。
那老者這才道出身份，原來他竟是百草神醫(yī)顧時珍！
更讓人驚奇的是，那傾頹破敗禪房的地下密室里還有一個人，正是剛咽氣不久的楚天堯！
山寺眾僧聽完之后方知，原來在后院那間荒廢多年的禪房地下竟還有一間無人知曉的密室。不但有間密室，里面更藏著兩個人，可這些年來，他們竟毫無察覺！
無論是司過盟還是武德司，之所以天涯海角遍尋老神醫(yī)而不得，一切皆因楚天承。
老神醫(yī)多年來確實遵循當初離開藥谷時的諾言，游歷天下，四海行醫(yī)，懸壺濟世，一心為徒兒積德行善，祈愿將所有功德回向愛徒，始終堅信他每多救一個人，徒兒身負之罪便少一分。
為免讓司過盟或者武德司的人搶先，進而讓楚天堯和獨孤仇找到續(xù)命的機會，楚天承其實也一直在暗中尋找老神醫(yī)的下落。
那年是天啟十五年，也就是歐陽葵得云游經(jīng)過的老神醫(yī)診治的那一年，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天意如此，總之顧時珍竟然陰差陽錯地撞進了九門的情報網(wǎng)里。
自此，老神醫(yī)便被楚天承秘密囚禁，是故此后司過盟和武德司的人幾乎將神州大地都翻過來了也找不到老神醫(yī)的下落。
老神醫(yī)遭遇莫名襲擊時正在行路途中，而等他醒過神來時，他就已經(jīng)身處那間地下室了，手腳皆被鎖鏈束縛，保證他能自由活動的同時又限制他的行動范圍。
再者，他不會武功，且已是耄耋之年，憑他的力氣也是不可能打得開密室那道厚重的門的。
每日倒是都有人來送一次餐食和水，卻無人和他搭話，無論他問什么，他們都不應(yīng)聲，好似都是啞巴。
而被秘密囚禁的顧時珍也正是陷墨塵于萬劫不復(fù)的肇因之一。
墨塵這么多年來之所以眼睜睜看著洛傾鴻被欺騙利用，除了楚天承之前要挾他的那些原因外，其實還有一個重要原因，那就是百草神醫(yī)顧時珍的安危！
其實，早在九年前，墨塵便不堪良心的譴責(zé)，更不忍眼睜睜看著洛傾鴻繼續(xù)“認賊為親、認仇為恩”，欲將所有真相對洛傾鴻和盤托出。
可就在這時，楚天承給墨塵帶去了一件“禮物”——老神醫(yī)從不離身的醫(yī)藥箱！
老神醫(yī)愛醫(yī)如命，身外之物他從不在意，唯有這醫(yī)藥箱他從不離身，走到哪里都必定是要帶著的，是故墨塵不得不相信，恩師的確落在了楚天承手里。
楚天承以老神醫(yī)和洛傾鴻兩人的性命相要挾，警告他，若他敢將真相告知洛傾鴻，那他便立刻取了老神醫(yī)的性命，同時結(jié)果了洛傾鴻！
在太子府恩與義、罪與孽的基礎(chǔ)上，楚天承又給墨塵添了一重情與孝的枷鎖，試問墨塵如何還敢說出真相。
當日，他在藥谷后山懺悔自己一生罪孽時，其實還有一條他沒有說，那就是因自己一念之差害恩師身陷囹圄，時刻面臨生命威脅。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都沒有說出這個秘密，因為他不想讓洛傾鴻再背負更多的枷鎖。
一切已真相大白，到了最后時刻，他自知此生注定無法回報恩師，更再無機會向恩師懺悔，唯有乞求上蒼賜予他來生補償、報答恩師的機會，并誠心禱告，求上蒼保佑恩師終能平安。
于是，顧時珍就這樣被楚天承秘密囚禁了近十年！
然而，老神醫(yī)在被秘密囚禁期間也從未生過什么不詳?shù)哪铑^，甚至就算是在那樣密閉的空間里，他也不曾有一刻停止過鉆研醫(yī)術(shù)，隨地撿起的石子、枯枝、甚至他的手指就是筆，密室的地面、墻壁就是他的紙，滿地滿墻都是他默寫的醫(yī)書，也有他假想練習(xí)的醫(yī)案。
從走出藥谷的那一天起，他便已知天命，相信上蒼自有決斷。若該他絕，那他便是再掙扎也無用；若不該他絕，則未來自有生機。
果然，那年楚天堯被楚天承從洛傾鴻的面前搶走之后，從此也被秘密囚禁于此。
楚天承依舊用從前的方法控制他，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更永遠都不可能逃得出這個秘密囚室。
于是，兩個被楚天承秘密囚禁的“要犯”，兩個原本不可能有交集的人就這樣相遇了。
楚天堯得知了老神醫(yī)的身份，并從老神醫(yī)這里得知了當年的一切，這才知楚天承的城府遠比他想象得還要深沉，且比他想象得更狠絕。
老神醫(yī)自是認得楚天堯的，并從他這里得知了外面這些年來發(fā)生的變故，推測出將他囚禁于此的人也正是楚天承。
至于原因，他大約能猜到，應(yīng)該是和他那沾染塵劫的徒弟有關(guān)。
而楚天堯帶來的另一個重要消息便是太子長子楚昭還活著，老神醫(yī)本能地推測兩者之間必有聯(lián)系，但他一時無法想透究竟是何聯(lián)系。
在兩人同囚一室的這三年多里，楚天堯曾多次請求老神醫(yī)幫他徹底了結(jié)自己，了結(jié)他這一世的因果，因為即便楚天承沒有限制他的手腳，可因著毒藥的作用，他也生不如死。
顧時珍自是不肯的，因為他是醫(yī)者啊，醫(yī)者的手是用來救人的，他怎有可能答應(yīng)楚天堯的請求呢。
他勸楚天堯莫自棄，勿輕生，相信上天自有裁決，并且在沒有任何醫(yī)具和藥品的前提下盡他之能緩解楚天堯的痛苦。
于是，在日復(fù)一日地期盼和絕望中，老神醫(yī)所說的機會終于來了。
就在楚天承真正殞命之后不久，追命九門徹底瓦解，自然也就再無人每日定時來送餐食和水了。
兩人在這間密閉的空間里渴了三天，也餓了三天，楚天堯最終判斷，不會再有人來了，因為無論他們?nèi)绾魏艟?，呼救砸門，都不曾有任何回應(yīng)。他們?nèi)舨幌朕k法自救，恐怕就只有等死了。
楚天堯終于找到了了結(jié)一切的理由，他要老神醫(yī)助他激發(fā)他體內(nèi)剩余的所有生命能量。他畢竟是習(xí)過武的人，集全部生命力于一時一點，應(yīng)當能夠轟開那道厚重的門。
他懇求顧時珍：“老神醫(yī)，我活著不過是廢人一個，對蒼生毫無益處，但您活著出去卻能拯救無數(shù)蒼生，能給世人帶去希望！您勸我莫自棄，勿輕生，要我相信上天自有裁決，現(xiàn)在，我相信這就是上天的裁決！”
顧時珍起初死活都是不肯的，他豈能依靠犧牲別人來達到自己活命的目的。
然而，楚天堯以為數(shù)不多的力氣隨手撿起一塊尖銳的小石子，威脅老神醫(yī)說：“楚某一生從未真正做過一件善事，今日若能救得老神醫(yī)一人，便等于救未來無數(shù)人，豈非一樁大善事！橫豎都是死，老神醫(yī)是要楚某就這樣毫無意義地死去，還是為天下蒼生而死，老神醫(yī)選擇吧！”
顧時珍別無選擇，最終只得照楚天堯說的去做。
所以，楚天堯直到生命的最后終是做了一件真正意義上的“好事”。
而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還不忘向天放豪言：“老五，我說過，只要我還活在這世上一天，就必定會睜大眼睛等著看你終將落得何等凄慘下場！老天爺?shù)降走€是長了眼的，你到底還是走在我前面了，哈哈哈！”
他如此說著，大笑而終。
顧時珍走出密室之后方知，這座寺廟位于北魏境內(nèi)，地處邊境，與竘漠挨得十分近。
之后，在寺中修者的幫助下，老神醫(yī)遵照楚天堯的事先囑咐，將楚天堯葬在了寺院后山，一代雄主就此長眠人跡罕至的深山。
老神醫(yī)在山寺中修養(yǎng)了數(shù)日，修剪了一下過長的花白發(fā)眉須，氣色恢復(fù)得差不多了，這才告別寺中眾人，也婉拒了老主持派遣和尚送他一程的好意，獨自下山去了。
老和尚望著顧時珍逐漸沒入山下的堅定背影喃喃道：“復(fù)歸人間，再入紅塵，想來他定能給亂世蒼生帶去福音吧，愿佛祖保佑老神醫(yī)健康長壽，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