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時間了……”阿蠻正要推卻,卻眼看著貴妃滴下淚來:“阿蠻,不要推辭吧……萬一,萬一我還是逃不出,這就是我最后能送你的禮物了.....”
阿蠻在心中嘆了口氣,接過那只金杯一飲而盡,再次對鏡望望有無露出破綻,向貴妃點了點頭:“早晚也是伸頭一刀,躲不過的,我們這就出去.....”
她沒說完的話忽然變成了含糊的嘟囔,身子也如抽了脊骨一般癱軟下去。黑發(fā)與白裙瞬間在地上鋪成一朵凄艷的花。她一動也不能動,連呻吟也不能出口。和滯重的四肢相比,她的頭腦卻可怕地清醒,她驚駭地看著貴妃徐徐走近,帶著無法形容的表情俯下身來,用阿蠻的嗓音,阿蠻的容貌絮絮訴說著:“對不起,對不起……我不該這樣做,可是沒有辦法!我和陛下本來就打算用宮女來冒名領死,可是那太容易被人看破。你肯主動承擔救我危難當然是好,可是下葬、假死、掘墳……要牽扯多少人,泄密的風險太大了啊……”
她伸手輕輕拭去了阿蠻眼角落下的一滴淚:“還有最危險的事——你的情人是個金吾衛(wèi)士對不對?你能連他也瞞住嗎?他不肯罷休怎么辦?他追查到底怎么辦?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你真的替我去死,讓這幻術沒有解開的一天。這樣才能永絕后患!”
她挽起阿蠻的衣袖,從她臂上摘下了那對紅玉臂環(huán),她的聲音就快哭出來了,可臉上還帶著不甚協(xié)調的人偶般的笑:“這對臂環(huán),宮里太多人見到‘謝阿蠻'戴過,所以不能留在‘貴妃’身上……對不起,對不起,可我知道你是一片真心為我,只要我能平安,你就沒有遺憾對不對……”
她還在說著什么,可阿蠻聽不清楚了,那淡褐皮膚的臉正變得越來越遠,她仿佛墜進了一口深井,井口的一切景致都急劇縮成了遙遠高處的一點,只留給她永不見底的黑暗與寒冷。
那寒意如同冰針刺骨,凍得她思緒無法運轉。但她能感覺到,身下的千尋深淵中有什么巨物在蠕動,一波波攪起漆黑的暗流。并非人類的語言在嘶吼,把聲音直接送進她的腦海——
“凡人偷走了我們的寶物!多少沉在冰海里的生靈鮮血才凝成這紅玉!這是我們辛苦狩獵而來的寶物!”更尖厲的聲音號叫著:“去追趕他們!從世間一切水路,從無孔不入的夢境去追趕他們!無論經過多少年多少代,也要拿回我們的寶物!”
當黑暗終于像水波搖蕩著散開,再次清晰的視野中卻不是馬嵬驛的后堂,而是繁花似錦的上林春色——鏡面似的平湖掩映著水光山色,云影中高高矗立著二十丈高的五彩樓船,那船舷和高高的船頭上,都繪著鮮艷而猙獰的龍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