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了,被寺廟里的大和尚打死的。”裴豆豆說完這句話,很久沒有說話。
也正是從那一天開始,裴豆豆離開了他從小寄居的寺廟。他自幼便不知自己的爹娘是誰,曾在那寺廟里拎過無數(shù)桶大人才拎得動的水,寒冬臘月洗過數(shù)不清的僧服,遭受過無數(shù)白眼和欺負,以換取一日三餐。
桑葚球被打死的那一天,天上也有很多星星。此刻,仿佛天空中的繁星,有一顆是與男孩相依為命的大貓桑葚球飛升而成。
祝靜思舔了舔嘴唇,她好餓:“我也養(yǎng)貓,我的貓叫饅頭,可是饅頭它不愛吃饅頭,愛吃魚?!?p> “貓當然愛吃魚,笨蛋。”裴豆豆白了她一眼。
可是這年頭人都吃不到魚,更何況貓呢?能活下去,就是這紛亂的饑荒年里最奢侈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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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橫行,祝靜思一開始只是發(fā)現(xiàn)自己的胳膊上布滿紅點,后來漸漸燒得迷迷糊糊,她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因為從未見過面的爹恍惚在遠處朝她招手。她看不清對方的面孔,只覺得病痛都漸漸離自己遠去,小小的身體也輕飄飄的。
然后,她是被硬灌進嘴里的烈酒辣醒的。
那酒真難喝啊,男孩的臉色更難看,捏著她的鼻子就把酒灌進來。她氣哭了,可是又沒有力氣哭出聲,只有委屈難受的眼淚無聲地流下來。涼涼的眼淚淌在燒得滾燙的臉頰上,她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
”這是治病的菊花藥酒,你趕緊喝?!芭岫苟鼓樕F青地命令。
不知道裴豆豆從哪里弄來的偏方,也不知道那么難喝的菊花酒到底有什么用,祝靜思只知道男孩眼底布滿血絲,滿是執(zhí)著、不甘和恐懼。
或許是上天眷顧,祝靜思逃過了一劫。
清醒過來時,她看到裴豆豆趴在她身邊睡得死沉沉的,身上盡是血痕,衣服破破爛爛,肯定這些天為了給她治病想盡了辦法。
她伸手摸了摸男孩裸露的腳趾頭,軟軟暖暖的。對方皺著眉頭翻了個身,卻沒醒來。身邊的破碗咕嚕咕嚕滾開來,里面還有幾滴殘酒。
祝靜思伸手去蘸了一下,舔在嘴里,似乎也沒有那么辛辣,也有一點……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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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來,祝靜思的家人終于找到她了。娘摟著她又哭又笑,哥哥塞給她一塊香甜的年糕。她把年糕悄悄塞到裴豆豆手里。被家人帶走時,她回頭戀戀不舍地看他,男孩的眼里也滿是不舍。
那時,她突然發(fā)現(xiàn),他的眼睛好漂亮,像火爐里漆黑的炭,在冰雪里仿佛也能拼命燃燒。
再一次見到裴豆豆時,是在張先生的家里。庭院里的陽光格外溫柔,他正蹦蹦跳跳地抱著一大堆竹簡到太陽底下曬,張先生在后面溫和地叮囑:“小心腳下,莫摔了?!?p> 祝靜思幾乎認不出他來了。
短短幾個月,男孩臉上的饑色都褪去了,穿得干干凈凈,看上去也胖了不少。站在張先生身邊,就像月亮旁邊一顆亮晶晶的小星星。
張先生的手還牽著另一個男孩子,聽說是開當鋪家的杜掌柜家的長子,叫杜清晝。杜家的孩子矜持,裴豆豆頑皮,從那以后,三個孩子經常手牽手去玩,還帶著祝靜思的寵物饅頭。
再后來,三個半大的孩子學著書上聽來的故事,對著菊花結拜。杜清晝年齡最大,自然是大哥;裴豆豆與祝靜思同年,卻比她大兩個月,原本應該是二哥,可是祝靜思不依:“我們同年呢,我不想做最小的!”
裴豆豆倒是懶得計較這樣:“那你做老二吧,以后你就是祝二?!?p> “好!”祝靜思高興地指著杜清晝:”你是大郎?!坝种钢岫苟梗骸澳闶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