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火的心空了一大塊兒。
他感受到了,什么叫做熱鬧的孤單。
成為了殿下,有了父母,他身邊的人多了起來,有來獻禮的,有來溜須的,有來教他文韜武略的,還有天帝天后自如地前來傳達著讓他陌生而又有點不知所措的父母之愛。
剛開始,他還能時不時往太極宮跑,后來,他的時間被大量的學(xué)習(xí)修煉占據(jù)了,學(xué)余的時間又被父母給搶占了,他分身乏術(shù),太極宮成了離他最近的遠方。
有多近呢,就在他的心上,有多遠呀,想觸,卻觸不到。
好容易結(jié)束了修煉,他來到了書房,書房桌上,擺著一盤子很漂亮的點心。
“這是什么?”他問仙侍金風(fēng)。
“是小慈姑娘做的巧餅兒,”金風(fēng)道,“她親自送來,等了您好久,沒等到,剛剛走了?!?p> 丙火撿起一個放在嘴巴里,只覺美味無比,他提起籃子就往外走。
“殿下要去哪里?”金風(fēng)忙跟了他。
“太極宮!”丙火邊走邊說道。
“太極宮的桌子上怕擺不下殿下送的東西了,”金風(fēng)知道他的主人平易近人,故說話不分尊卑,“您一天六七次地著我們往那里送!”
“我自己送,又不要你送,啰啰嗦嗦做什么?!”丙火斜瞪了他一眼。
“現(xiàn)在已是亥時將過,太極宮人早就睡下了!”金風(fēng)倒也不怕他。
丙火的熱情被這一句話打消了,把籃子塞給他,“明天一早,送過去!”
“您倒是回宮呀,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里?”金風(fēng)接過籃子,看見主人仍舊向外走,忙喊道。
“別管我,”丙火道,“你只管去睡你的!”
金風(fēng)拿了籃子,進了屋。
丙火慢慢走向太極宮,宮門已閉,他站在宮外,凝視宮墻,宮墻悄無聲,斷續(xù)相思斷續(xù)風(fēng)。
往日浮心頭,他沉溺其中,干脆坐了下來,斜倚宮門,含笑夜中。
不知何時,他覺身子一傾,頭重重撞在地上,他醒了過來。
“殿下,您怎么會在這里?”仙侍白鹿晨起開門,沒想到把丙火閃倒在地,慌忙來扶。
“沒事,沒事,”丙火也有些尷尬,“你去打掃庭院,不用管我!”
說罷,他徑自向著宮內(nèi)走去。
走了沒幾步,就聽見素丸的笑聲。
“她什么時候變得這般不矜持,”他憤憤不平想,“笑得居然這么開心,我不在,她居然還能這么開心!也太沒心沒肺了吧!”
想到這里,他閃身一躍,躲在柱子后偷偷看,只見昆月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東西,素丸正俯身看著,她的肩膀緊緊貼了他的胸前,她的臉正在昆月的臉前,昆月臉上含笑,視線一直在素丸的臉上,仿佛被蜜糖吸引的蜜蜂一樣,忽然,他的脖子微微向前湊去,丙火再也按捺不住,跳了出來,大喊一聲:“你們在做什么?!”
素丸嚇了一跳,坐起身來嗔視他。
昆月臉紅了,站起來,強擠出一絲尷尬的笑,“你怎么來了?”
丙火待要揭穿他,看他滿臉通紅,又于心不忍,便把一肚子火氣撒到素丸身上,“我有事從門外經(jīng)過,聽見一聲超級無敵難聽的笑,跑來看看,是不是有魔女妖怪偷偷闖了進來,怎么說我這個殿下,也有責(zé)任有義務(wù)保護你們安全吧!”
素丸白了他一眼,從昆月手里捧過一個小小的,白白的,大大耳朵的東西,站起來就走。
“你去哪里?手里拿著什么?”丙火忙追上去。
“關(guān)你什么事!”素丸白了他一眼。
“是耳廓狐,”昆月也跟了上來,道,“我前天在雜芳園撿到的。”
“妖氣好重!”丙火搶先一步,攔住素丸,“這是個未成仙的小妖!”
“我知!”素丸仰臉道,“那又怎樣!”
“妖氣會侵害你,”丙火伸出手了,“把它給我!”
素丸把狐抱得更緊了。
丙火上前一步,素丸抬起手掌,喊道,“別再過來了!”
她手掌正中,一個紫紅色的圓,這圓,讓丙火心一抽,那是她徒手拿不死鳥元靈灼傷的。
他氣勢有些弱了,站在原地,道,“給我!”
“偏不!”素丸斬釘截鐵。
“你們兩個真是前世冤家,”突然有人笑道,“所以才今生路窄!”
“師尊!”昆月三人忙停止了吵鬧。
“你便由她養(yǎng)去,”師尊道,“這妖道行還不足以侵害素丸!”
正說著,忽聽有人喊,“殿下,殿下!”
聽到金風(fēng)的聲音,丙火忙憋了氣,讓自己的臉漲得通紅,然后,可憐兮兮地對師尊道,“師尊,我有些頭昏腳軟!”
說罷,便要往素丸身上倒,素丸一閃,他倒在了昆月懷里。
師尊把脈一看,道:“寒邪入侵,衛(wèi)陽被郁,可是感覺體熱?”
丙火點點頭。
金風(fēng)進殿,正聽到馮夷仙的話,忙道,“殿下,那我扶你回去休息!”
“我走不動!”丙火裝作無力,弱弱道。
“我背你!”金風(fēng)轉(zhuǎn)過背來。
丙火差點兒被這個不長心眼兒的侍從氣到吐血,說道,“我走不了,師尊,我想到墨魚宮躺一陣子?!?p> 馮夷仙點點頭,“也好!”
金風(fēng)上前,扶了丙火。
丙火回頭道,“師尊,你可有藥?”
“休息一下便好,”馮夷仙沒想到丙火成了殿下后,如此虛弱,不禁有些好笑,“不需用藥!”
“哦!”丙火無奈。
照顧他躺下后,金風(fēng)還不肯走。
“你在這里干嘛?”丙火中氣十足地問道。
“照顧你嘍!”金風(fēng)一副理所當(dāng)然的神色。
“不用你,你走!”丙火道。
“可是你在病著!”金風(fēng)提醒道。
“說了讓你走!”丙火不耐煩地說。
“哦,懂!”金風(fēng)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終于走了。
丙火一個人躺在床上,左等等,右等等,不見一個人來。
“太沒心肝了吧!”丙火嘟囔道,“我在病著哎,都不來看一眼的!”
等他耐心耗盡,忍不住從床上跳下來,想開門出去時,外面?zhèn)鱽砹四_步聲。
他情不自禁地笑著,跳回床上,裝成病怏怏的樣子。
門開了,進來的是天后,還帶著神醫(yī)巫陽,在他們身后,是金風(fēng)。他沖著丙火露出邀功似的微笑,好似他真的懂了主人心一樣。
天后備了轎子,抬了丙火回去,丙火悶悶不樂,躺在床上。
這次裝病唯一的好處就是,被允許調(diào)養(yǎng)幾日,不用練功習(xí)文。
小慈端來巫陽的調(diào)養(yǎng)湯藥,打起萬千溫柔,哄他喝,他只是發(fā)呆。
一連幾日,食少話少,藥一點兒不喝,哪怕是天后親自來勸,他也是一副呆滯模樣。
“孩子,你到底是怎么了?”天后看他那副模樣,真是心疼,拉著他的手,問道。
他終于回了神,看著憔悴的天后,動情道,“我知道您和父王疼愛我,可是我自小習(xí)慣了跟師尊,昆月和素丸一起過日子,那種日子像癮一般,戒不掉。”
天后聽了,流下淚來,“我知道,是我們不好,不該把你送出去,你慢慢適應(yīng),沒關(guān)系,可是你不肯吃藥,這是在難為你自己,也是在往母后心上扎針呀?!?p> 丙火沉默了半天,仿佛夢囈一般,“只有素丸喂的藥,我才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