罷了,多想無益,還是先填飽她的肚子先。
吟安從破廟出來后直接往集市上走。
傍晚的集市相比白天要平靜幾分,卻也有幾分別樣的熱鬧。
暖橙色的夕陽光輝撒滿大地,連屋頂上的灰瓦也仿佛度上了一層淡淡的金色,天空中有小鳥悠閑的飛過,似乎舍不得這一天中難得的靜謐時光。
孩童無憂無慮的奔跑在街道上,越過街邊的攤位,越過白色的石橋,轉(zhuǎn)眼消失在各條小巷子里。
巷子中接連不斷的傳出父母叫自家孩子回家吃飯的呼喚聲,偶爾還夾帶著幾聲輕輕的責(zé)怪,怪孩子回家晚了,怪孩子又弄臟了剛買的新衣裳。
尋到之前吃過的那個面攤,叫上同樣的一碗鹵肉面,吟安便安靜地坐在原地等待。
“來了客官,您的鹵肉面?!?p> 面很快端了上來,四溢的香味一下子就勾起她肚子里的饞蟲,沒等面涼一些她就直接拿著筷子開吃了。
吃完面,吟安悠閑地往回走,身后卻有道身影若即若離地悄悄跟了上去。
“你跟著我做什么?”吟安在街頭的轉(zhuǎn)角將跟蹤她的人抓了個正著。
破爛得幾乎衣不蔽體的衣服,亂糟糟的頭發(fā),帶著些許的藥草味,吟安一下子就認(rèn)出是早上在街上遇到的那個乞丐。
之前看他縮在角落里,本以為是個半大的孩子,沒想到站起來卻是與她差不多高,只是那殘破衣裳下的身軀,看起來竟是比她還要瘦上許多。
他站在離她兩米左右的距離,似乎不敢再前進(jìn)一步,低著頭,兩只手垂在身前絞著自己衣服上的破布條,像極了一個做錯事的孩子,帶著膽怯和小心翼翼。
“你……找我有事?”見他這樣,吟安不由思考自己剛才說話是不是太重了,聲音不由放輕了幾分。
乞丐依舊不說話,只見他從自己身上掏出一個錢袋來,是早上吟安給他的那個。
繡著幾朵梅花的白色錢袋與他滿是傷痕的手形成鮮明的對比,那錢袋上染上了幾點黑色的污漬,看起來極為明顯,他似乎也察覺到自己居然把她的錢袋弄臟了,開口想對她說點什么,最終卻是把錢袋默默收了回去。
吟安上前一步從他手里拿過錢袋,在他還沒反應(yīng)過來之前打開錢袋看了看,手指微動后又將錢袋塞回他手中。
“看來你是有乖乖聽話去找大夫了,既然我把錢給你,那就是你的了,那剩下的錢你就留著買點好吃的吧,我先走啦,”吟安轉(zhuǎn)身離開。
走出幾步之后,身后那股如影隨影的感覺還在,回過頭時便看見那乞丐跟在離她五六米外的地方,亦步亦趨,她一停他就停,她一走他就跟上來。
“你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嗎?”吟安停下來問他,“如果是要說謝謝的話,我就當(dāng)收到了,你走吧,不要跟著我。”
說完,吟安再次邁步,走了幾步之后,感覺身后還是有人,轉(zhuǎn)頭就看見他低著頭不敢正眼看她的模樣,像極被拋棄的、孤獨無助的孩子。
莫不是因為我?guī)土怂?,所以他認(rèn)為我是個有錢人,這才一直跟著我?吟安心里想,可是我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有錢人啊,身上的錢養(yǎng)我自己一個人也不知能支撐多久,不可能再養(yǎng)一個的,話說,他該不會想找機(jī)會搶錢吧?
想到這,吟安不由默默估量著,若是真動起手來,她的勝算應(yīng)該也是挺大的,畢竟她還是學(xué)過柔道的人。
“我身上沒多少錢了,你別再跟我了哈,”吟安突然轉(zhuǎn)身,凌厲的語氣嚇到了那個乞丐,使他一時呆在了原地。
好機(jī)會,趕緊跑。
吟安撒腿就跑,為了徹底擺脫那個乞丐,還故意繞了一段路。
“呼呼……累死了?!?p> 回到破廟門口,吟安幾乎上氣不接下氣,心臟七上八下的跳著,想著這具身體的體力實在跟她以前毫不鍛煉的時候有得一拼,才跑了這么一小段路就氣喘吁吁的。
原地休息了一會兒,吟安正打算回破廟休息,剛走了半步,身后那種被人跟著的感覺又出現(xiàn)了,轉(zhuǎn)過身子一看,果不其然看到那個乞丐又跟了上來,而且看起來臉不紅氣不喘的樣子。
“你干嘛一直跟著我?”吟安扶額問道,該不會真的要把她當(dāng)‘衣食父母’吧?
回答她的是一陣沉默。
算了算了,吟安被他的不言不語搞得沒了脾氣,看著漸漸黑下來的天,她打定主意回破廟休息,至于他,想跟就跟吧,如果他真的敢半夜對她動手,她也不是好惹的。
對于眼前這個乞丐是想趁機(jī)搶錢的想法,吟安無疑是多想了。
她躺在破廟里的草堆上休息的時候,他就縮在門外,每次她一有動靜,他就眼巴巴地看著她,眼睛里一派清澈,又帶著幾分楚楚可憐,讓人忍不住心軟。
當(dāng)有些刺眼的光照進(jìn)破廟,吟安才悠悠轉(zhuǎn)醒。
這一覺睡得并沒有多舒服,但好在沒有做那個可怖的噩夢。
從草堆上坐起來,一眼就能看到那個幾乎縮到破廟角落里的瘦小身影。
昨晚實在見不得他可憐巴巴地蹲在門口,吟安睡了一半起來把他拎進(jìn)了廟里,彼時他半睡不醒,被吟安嚇得整個人都在發(fā)抖,使得她的良心難受了幾秒。
吟安朝他走了過去,他原本背對著她,察覺到有人靠近,手中的動作便了停了下來。
他手上拿著一個鋁制的小圓盒,里面是綠色的膏狀物,散發(fā)著淡淡的藥香味,與她昨日從他身上聞到了味道一樣,看來應(yīng)該就是用來抹他臉上的膿瘡的。
因為沒有鏡子,他不能準(zhǔn)確抹到臉上有傷口的地方,只能一邊摸一邊涂,所以膏藥幾乎蹭滿了他整張臉,看起來綠油油的,頗為好笑。
拿過他手中的膏藥,吟安蹲在他面前,他愣著不動,由著她把膏藥涂在臉上,在傷口不小心被碰到了時候會瑟縮一下,而后又把臉湊上來。
幫他涂完藥,吟安出門去買吃的,回來時便看到他坐在門口翹首以盼,幾乎要變成望夫石,見到她時眼睛就發(fā)亮,這讓吟安感覺無奈而又心軟得一塌糊涂。
看著他一口一口吃著她買回來的包子,吟安有種莫名其妙多了個兒子的感覺。
“我今天要離開甘霖城了,你別再跟著我了,知道嗎?”吟安的話剛落下,他連東西也不吃了,眼巴巴地看著她,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來。
吟安故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轉(zhuǎn)頭說道:“我有要去的地方,不可能帶著你,你自己好好過,我會多留一些銀兩給你。”
“那你還回來嗎?”他聲音細(xì)小,但吟安確實是聽到了。
“不知道,”吟安搖了搖頭,她是可以騙他說她會回來,但是沒有必要,“你好好照顧自己,說不定我們將來還會再遇到?!?p> 但也只是說不定而已。
“我知道了,”他低著頭,將半邊臉埋在膝蓋和手之間,聲音低沉得讓人輕易便能察覺出他的失落。
“乖,”吟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
他的頭發(fā)雖亂,手感卻是不錯,而且相比第一次見,他身上的惡臭味已經(jīng)不見,臉上的膿瘡也在慢慢結(jié)痂,那張臉的輪廓端正,想來將來能夠長成俊朗的男子吧。
只是她這一走,前途渺茫,一切都是未知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