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梁俊被趕出山莊后,長安便感到自己被徹底孤立了。
雖說以往愿意和她交流的人只是寥寥,卻也不至于到如今這般人人避之不及的地步。
在路上無論是遇到一同練習(xí)的師兄弟,還是干活的小廝丫鬟,都會繞開她匆忙離開。
而這還算不上最糟。父親為了她趕走將近五名弟子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沈儀那里。而沈儀,看她的丈夫表面上隨了她的心意對長安不理不睬,實(shí)則是關(guān)愛有加,更是增添了許多怒氣。雖然她面上不好發(fā)作,但是暗地里沒少給長安添絆子。
往日里長安雖是穿戴長靜用舊的衣物,但過得至少還算體面,丫鬟們?nèi)詥舅宦暋岸〗恪保瑫樗磧襞K衣,吃食上即使不能在正堂里與家人們共用,至少有魚有肉??扇缃?,竟連這些都省去了。
山莊中央的桃花林因?yàn)槭⑾牡牡絹?,偷偷凋落了所有的粉色花瓣,只剩下翠綠的枝干在烈日下反射出漆黑的倒影。
雖然沒有了花,長安仍舊喜歡正午時來此處休息。躺在最臨近湖泊的那棵桃樹下,看著頭頂?shù)钠G陽透過細(xì)密的枝葉將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光亮映在自己的臉上,而后伴隨著喧鬧的蟬鳴沉沉睡去。
是能讓她暫時忘記苦惱的地方。
“你還真是喜歡這里啊。”男生自然地在女生身旁坐下。
長安睜開眼,原本落在自己臉上的陽光此刻正被他的身影擋住。
恍惚間許多被封存起來的畫面在腦海里變得清晰
——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她和蘇淮則肩并肩坐在這棵樹下,她聽蘇淮則說“長安其實(shí)很聰明”、“或許我都打不過你”,這些明明無關(guān)緊要卻讓她莫名感動的言語,以熾熱的溫度在她最悲傷的時候溫暖著她。
【是她與蘇淮則之間僅有的零星回憶?!?p> “師兄怎么過來了?”
按理說現(xiàn)在應(yīng)該和長靜待在一起。
“長靜到處找你卻找不到,我只是來這里碰碰運(yùn)氣?!?p> 并不意外,卻開心不起來。
“……嗯,我這就去尋她?!迸嗔巳嗄釢难劬?,雙手撐地站了起來。
右手卻被蘇淮則輕柔地握住。長安吃驚地看著男生的眼睛,冰冷的指尖有男生手心滾燙的溫度,順著末梢一直往心臟的方向傳遞。心跳的節(jié)律變得急促起來。
蘇淮則從容地往回拽了拽長安,臉上帶著柔軟的笑意:“沒關(guān)系的,再坐一會兒吧?!北闼砷_了手。
指尖上還殘留有男生的溫度,女生微怔。順從地坐回他的身邊,彼此之間的距離近得只有半寸。小心翼翼地呼吸著,心臟跳動的聲音被無限放大。
“長安過得還好嗎?!?p> “……嗯?!?p> 其實(shí)并不好。
“長安為什么要來藏劍山莊呢?”
突如其來的問題,沒有任何鋪墊或是起承轉(zhuǎn)合,女生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問這個。只是很多事情即使長安不想記起,卻并不受她控制,只要打開一個小口,便能輕易地決堤
——那是個雷雨交加的晚上,破敗的茅草屋還在滴答漏水,同樣殘破的木床上躺著奄奄一息的娘親,雖是早已沒有說話的力氣,卻仍舊吃力地告訴長安,“拿著這封信去藏劍山莊……你的父親……在那里……”
“因?yàn)椤镉H去世了?!?p> 印象里的娘親,有著一雙非常美麗的眼睛,明亮得像夜空中的圓月,清澈得像深林里的潭水。可是過去了那么長的光陰,小小的長安除了這雙眼睛再不能回憶起關(guān)于娘親的其他內(nèi)容。
悲傷的情緒就這樣漲滿胸口令女生透不上氣。卻在此時聽見男生用極其溫柔的語調(diào)說著:“我也是?!甭曇粝袷谴┰搅藘|萬年的時光由遠(yuǎn)及近落入她的耳朵里。
她不知該如何回答。眼看著盛夏毒辣的陽光印在湖泊上方,蒸騰出灼熱的水汽將周圍的景色氤氳成模糊不清的樣子。
“所以長安不要難過,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我保證?!?p> 這么說著,明明毫無根據(jù),卻讓女生覺得原本黯淡無光的未來一瞬間變得光芒萬丈。鼻子不爭氣地酸起來,長安趕忙抬頭,不敢讓眼淚掉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