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的空間很大,上等名貴樟木雕刻的梅蘭竹菊屏風(fēng)依次將二樓隔開了十幾間雅座,做工纖細(xì)而又文雅的精致燈籠全部點(diǎn)亮著,將二樓照的如同白晝一樣。
李時珍與龐憲上得樓來,就近往一間雅座坐了,只見臨街開窗的雅座上坐著兩人,兩人皆是方巾闊服,一副秀才的裝束。一人大約二十歲上下年紀(jì),面如冠玉,目似朗星,風(fēng)神俊朗,容貌甚偉。手中拿著一把鳳尾制作的精美折扇,李時珍眼尖,一眼就認(rèn)出了乃是上等的“七寸北斗扇”。
俗話說文人折扇,武將佩劍,折扇雖小,學(xué)問卻大?!捌叽绫倍飞取?,長約二十三厘米,又名七星扇,取義天上的北斗七星,有極大的驅(qū)邪作用,乃是正人君子隨身攜帶之物。
李時珍再看向另外一人,只見那人大約十八九歲年紀(jì),劍眉星目,鬢若刀裁,清新俊逸,玉樹臨風(fēng)。與另外一人不同的是,這人穿著雖八分似秀才裝束,卻有兩分不同于漢人,色彩斑斕,好似異族特色。這人始終面帶微笑,顯得一團(tuán)和氣,手拿一柄桂竹做成的精美折扇,長約二十六厘米,李時珍知道,這扇名為“八風(fēng)扇”,取義八面來風(fēng),八面來財之意,又名“八寸來財扇”。
李時珍不由得有些疑惑,這“八寸來財扇”,一般為商賈隨身攜帶,這人明明是個秀才,何以佩戴如此與身份不同之物。
不過這絲疑惑也就一閃而過,最讓李時珍與龐憲感到吃驚的是,這兩人的桌角邊上擺放著一套茶具,那茶具精致典雅,瑩白如玉,乃是上等的喝茶茶具。桌子中間擺放著一副圍棋,那圍棋粗看時似古拙蒼老的木料做成,細(xì)看時淡淡的黑色光澤和不知名的能量縈繞,李時珍一眼就看到棋盤上刻著“弈秋棋”三個篆字。
圍棋,棋類之鼻祖,為兩人競技游戲,古時稱“弈“,屬琴棋書畫四藝之一,傳為帝堯所作?!妒辣尽酚涊d,“堯造圍棋,丹朱善之?!?p> 凡考取秀才之人,必讀《四書》。四書,又稱四子書,是《大學(xué)》、《中庸》、《論語》、《孟子》的合稱。
《孟子·告子上》載:“今夫弈之為數(shù),小數(shù)也。不專心致志則不得也。弈秋,通國之善弈者也。使弈秋誨二人弈,其一人專心致志,惟弈秋之為聽,一人雖聽之,一心以為有鴻鵠將至,思援弓繳而射之。雖與之俱學(xué),弗若之矣。為是其智弗若與?曰;“非然也?!?p> 這段話是什么意思呢?簡單說來就是;上古時期有一個名叫弈秋的人,教兩人下棋,一人專心致志,一人卻老想著射大雁。結(jié)果可想而知,專心致志的人終于學(xué)有所成。
這個故事放到如今,入了九年教育的課本,凡是讀了初中的人都知道。
對于熟讀《四書》用來考取功名的李時珍來說,更是背的滾瓜爛熟。
震驚也就在于此,這弈秋乃是有史料記載以來的第一位棋士,不說其境界之高,只第一位棋士的頭銜,就足以傲視蒼穹,讓人頂禮膜拜,更別說還是他用過的棋盤了。
這坐著的兩人,年紀(jì)稍大的,名叫吳國倫。吳國倫,字明卿,興國州人,秀才身份,為人最是輕財重義,喜交名士。另一人名叫胡澤,字汝淮,號大石,顎南雋水人士,秀才身份,最是重財重義,交游廣闊。
這兩人對于李時珍與龐憲的上樓置若未聞,吳國倫將折扇微微打開,露出水墨的怪石瘦竹圖來,輕輕搖動了兩下,望著被風(fēng)卷動的簾子,吟道:“風(fēng)起長天外?!闭f完折扇輕輕一擺,那同樣有著不知名能量縈繞的古拙棋笥中白棋忽的飛了起來,準(zhǔn)確無誤的落在棋盤邊角之上。
李時珍一怔,吳國倫這看似淡淡的境界之力隨便一擺,卻有著自己也看不透的氣息。
只見胡澤微微一笑,說道:“起句便是不凡,倒有點(diǎn)為難老弟了!“
李時珍自己多少也算個秀才,自然知道這是作詩的節(jié)奏。估計是文人之間的游戲,不是對聯(lián),便是聯(lián)詩了。
只見胡澤沉思了一會,將手中的扇子收了,說道:“星垂曠野椏?!闭f完也是輕輕一揮,古拙棋笥中黑棋飛了起來,準(zhǔn)確無誤的落在中間天元位置旁邊。
吳國倫聽了,微微一笑,說道:“老弟這句,對得倒是工整,就是這個椏字,總覺意猶未盡,似有湊韻之嫌。”
胡澤也不生氣,哈哈一笑,說道:“該罰,確實(shí)該罰?!庇谑钦凵容p輕一點(diǎn),那茶壺的茶嘴中分出兩道茶流,碧綠的茶水準(zhǔn)確的落在擺好的茶杯中,胡澤取了一杯,恭敬的放在吳國倫面前,說道:“兄長請!”
此時二樓大廳隱隱有茶香傳來,李時珍和龐憲兩人只一聞,都覺神清氣爽,妙不可言。
看著胡澤露出的這手,二人臉上一驚,這二人竟然都是一名文士。
虛無時代,境有九重。當(dāng)虛無之境達(dá)到第三重真虛境的時候,以士稱之,文為文士,武為武士,醫(yī)為醫(yī)士。
李時珍與龐憲的境界修為,不過第二重的初虛境,兩人也是第一次見到踏入虛無之境的文人,并且一見就是高出自己一個境界的文士,如何不驚?面對這輕巧的一揮都感覺到有壓力的真虛境強(qiáng)者,震驚也就顯得更加理所當(dāng)然了。
吳國倫似乎已經(jīng)和胡澤喝了不少茶,對于這杯,只是輕輕抿了一口,說道:“茶是好茶,只是老弟這棋,下得可就有點(diǎn)危險了!”
棋盤之上已經(jīng)擺了數(shù)子,李時珍平視過去,看不清楚具體情況。
胡澤一笑,說道:“興之所至,不過陪兄長盡興而已!”說完一眼撇見臨河兩岸的絲絲垂柳,說道:“隔簾開綠柳?!?p> 話音剛落,吳國倫一口將那杯茶喝了個干凈,說道:“隔簾、綠柳皆是眼前之景,從遠(yuǎn)而近,由虛而實(shí),著一開字,意境全出,不錯,不錯?!闭f完,也不停留,接道:“臨水籠輕紗?!闭f完又下了一子,在自己剛落子的不遠(yuǎn)處,成掛角之勢。
胡澤一怔,臉有佩服之色,說道:“文宗杜牧有‘煙籠寒水月籠沙’句,此句化用而來,對仗工整,沒有一絲做作之態(tài),渾若天成,當(dāng)贊!”
吳國倫微微一笑,說道:“前人佳作,湊韻而已!”說完略一思索,有了出句,說道:“淡淡寒煙繞,”
胡澤沉思了一會,說道:“元好問‘寒煙澹澹起’句,人云其有‘有我之境’,如今看來,兄長與其異曲同工,令小弟佩服!”說完也下了一子,卻在天元的左星之上。
吳國倫將折扇一收,臉色一紅,笑道:“拾人牙慧,徒增一笑而已!”忽然看到胡澤下的這子,不由得擔(dān)憂起來,說道:“老弟這子,不按套路出棋,雖中央固守,而邊角之地,未免淪陷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