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見。讓他走?!?p> 長玠吩咐,說完又漫不經(jīng)心的看她。
她已經(jīng)把頭埋了下去,已經(jīng)看不清神情,墨色的睫毛覆住了低垂的眼睛。捏著裙擺的手也松開了,擱在桌案上,露出分明的骨節(jié)。
那些仙娥今日給她換上的,是一身月白色輕羅窄袖紗裙,大約是為了讓她看起來氣色更好些。長玉的那些仙娥很是鬼靈,看到長玠對忘塵的態(tài)度,都對二人的關系都知曉了一二,自然是把忘塵往好看了打扮。
好看歸好看,只是這輕羅紗裙遮不住她胳膊上的淤青,手腕露在外面,那些印記清晰可見。脖頸上痕跡也在淡色紗裙的映襯下,也顯得斑駁礙眼。
她身上的痕跡,又何止這兩處。
不知怎的,長玠轉(zhuǎn)身叫住已經(jīng)走出去的門童:“叫他進來吧?!?p> 門童停下腳步,詫異的回頭看他。等了一會,不見他更改主意,門童只好說:“是。”
剛走出去兩步,長玠又在后面說:“等一下?!?p> 門童恭謹再次回身拱手敬聽。
“直接帶他來這里?!?p> 長玠把手背在身后,抬眼瞧了瞧院子里的玉蘭花樹。那花的香氣,清甜的沒有一起雜質(zhì),可若沒有仙法籠罩,又怎么能常開不敗。
玄祉被請進沁寧殿時,就看到玉蘭樹下的茶寮里,坐著兩個人。
他以為正好碰到長玉來湊熱鬧,又近了才發(fā)現(xiàn)是她。她一直低著頭,在重重樹影下,膚色白的嚇人。
剎那恍惚,像是那日的風雪又糊住眼睛,什么都是白色,雪一樣的白色。
雪花凍不紅她細細的血管,只能一個勁地往玄祉的肺里鉆,從鼻尖,從嘴巴,從耳朵。紛紛攘攘,冰冷的六角雪花,一股腦兒全進了肺里。
長玠示意他在對面坐下,給自己斟了一杯玉蘭仙露酒。又將酒壺放到忘塵面前:“給大殿下也斟上一杯。”
忘塵的睫毛輕微顫動了一下,過了良久,才把緊握在膝前的雙手分開,緩緩去捧那壺玉蘭仙露酒。
“我自己來吧?!毙砜床幌氯ィ焓秩ツ镁茐?,卻被那手腕上深深淺淺的紫青色刺痛了眼睛。一個恍惚,他的指尖碰到了她的手背。
玄祉猶豫了下,還是慢慢收回手,坐回到錦墊上。忘塵捧著酒壺,無聲無息地跪坐到他旁邊,替他將琉璃盞斟滿。
她離他很近,玄祉甚至可以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氣,那是不同于玉蘭花的木香,也是長玠最常用的熏香的味道。
斟完酒,忘塵沒有回去,懷里抱著酒壺,默默坐在玄祉身邊,不再挪動。
長玠掃了她一眼,問玄祉:“不知大殿下此來何事?”
“來向三殿下討個仙娥。”玄祉聲音和和氣氣,目光全然落在忘塵身上。
忘塵的手一下子攥緊,長玠也有些驚訝。雖然猜出了七八分玄祉的心思,但他從未料到,玄祉有這個膽子,同他討人。
他和玄祉,沒有見過幾次,為數(shù)不多的對話里,兩次都帶上了忘塵。
長玠和長玉兩兄弟對于這位所謂的兄長,并無多少情義。應該說天宮里的人對玄祉,都無多少情義。人們忽視玄祉的存在,而玄祉,也習慣了這樣的被忽視。
說的好聽點,勉強叫一聲大殿下。說的難聽點,天族壓根就沒有什么大皇子。這樣一個自身都難保的人,也敢和他開口提忘塵?
長玠唇角露出一抹嘲諷的笑意,轉(zhuǎn)頭看向仙池,甚至都不屑于應答。
“你愿意留在這里,還是跟我走?”玄祉低頭問忘塵,一團柔和。
長玠聞言,回頭也看向忘塵,那個眼神,無疑是在提醒她,不要說錯了話。
忘塵抬眸,直視長玠,又抬頭看玄祉:“跟你走?!?p> 長玠端起酒盞,一飲而盡:“若我不放人,你們能如何?”
“她既不愿再留,你又是何必?!毙眭久?。
話音剛落,門童匆匆進來稟報:“川南王已經(jīng)在殿外。”
長玠倏地想起,今日還要與川南王一同去九霄云殿商議行軍策略。
沒空再與玄祉糾纏,長玠站起身一把抓過忘塵,就要把她送回寢房。
玄祉也站起身,拉住忘塵的手,想與長玠對抗。
長玠心道自不量力,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云袖一揮,忘塵眼睛還沒來及眨一下,就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屋內(nèi)。與此同時,玄祉也被“請”出了天華宮。
結(jié)界封好后,長玠連生她的氣都來不及,就到殿外和川南王匯合。
神魔交戰(zhàn)迫在眉睫,此時容不得出半分差錯,縱使是和她有關的事,也容不得他多想。等過了這一役,等她名正言順的和他在一處,興許就會理解他。
騰云路上,長玠心里郁憤難舒,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玄祉確實很不招待見,也確實沒什么法力??伤^不是一個傻子,若是沒有足夠的聰明支撐,他一個如此不祥之人,怎么可能活到現(xiàn)在。
可這樣一個聰明人……如何會做出今日之舉?
稍微長點腦子,都該知道,這種情況下逞口舌之快,只會加重對方的敵意,不小心還會大傷自己。
像玄祉這樣步履薄冰,走了數(shù)萬年都沒出過差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難道真的是喜歡忘塵?還是說一定有這么做的理由?
方才得畫面在長玠心中快速掠過,他的面容上,隱隱生起一星半點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