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既然死者當天的行動軌跡已經(jīng)確定,那接下來就是尋找和他行動軌跡重合的目擊者。
周復在反復查看了監(jiān)控錄像和走訪了大量的證人、目擊者后,目前可以確定的是有兩件事:第一就是死者死亡當天晚上,李水一的在場證明是真實的,當天他的確是下班后就回了家,并且中途沒有再出門過,小區(qū)監(jiān)控錄像記錄了他進小區(qū)的時間是下午7:10分,他下午六點下班,學校距離他父母的家12.7公里,他轉了兩次地鐵,他到家的時間也剛好符合他下班后搭乘公共交通、再步行到家的花費的時間,所以他的不在場證明是成立的,可以初步排除他的嫌疑。
但是在核實他的不在場證明的途中,周復卻陰差陽錯發(fā)現(xiàn)了一條新線索,這個線索居然和他的父母有關系。
李水一的家庭背景比較簡單,他是獨子,他的母親還沒有退休,當天在單位,下午六點才下班,同單位的人都能給她證明,而他的爸爸因為身體原因提前病退了,平常就是他一個人在家。他的鄰居證實,3月14日下午,李家的男主人,即李水一的爸爸3點以后都不在家,因為當天正好是抄氣表的日子,抄氣表的大媽抄完他家水表度數(shù)后,再去敲李水一父母家的們,卻足足敲了三四分鐘門都沒人來應門,
周復立刻想到周子魚在14號下午三點以后在旭日升茶樓約見的神秘人,會不會就是李水一的爸爸?周子魚是喝的綠茶,而菊花茶一般是中老年人才會喜歡的,而且最后是小輩主動付款,也符合和長輩的同席的消費習慣。
他趕緊把這一懷疑告訴了陸知白,再重點排查李水一父親的3月14日的行動軌跡,果然在鳳凰山公園附近一條馬路的監(jiān)控錄像中發(fā)現(xiàn)了他的身影,3月14日下午3點40分左右,他乘坐的出租車停在旭日升茶樓對面的馬路邊,然后他等到綠燈亮起后過了馬路,再進了茶樓,4:40分出茶樓,然后回到馬路對面,依然是打車離開,大約5:36分回到小區(qū),下車進入小區(qū)后,同樣沒有再出來。
陸知白摸了摸下巴:“我想請李水一的父親前來問話,協(xié)助調查?!?p> 大云摸不著頭腦:“可就算是他和死者生前有過見面和交談,可他的確沒有作案時間呀?恐怕也問不出什么線索來,而且一個病歪歪的老頭兒,問話風險太大了,要是在咱們警察局里有點什么頭疼腦熱的,一鬧將起來,咱們哪里賠得起?”
陸知白側身看著她,點了點頭,:“你說的很有道理,所以我們不能強制他來局里問話,一定得他心甘情愿來才行.....。”
大云忍不住想翻白眼,怎么警察局是什么好地方嗎?一個二個的都要主動來提供線索了嗎?這是多么和諧的警民魚水情嗎?
?。骸斑@樣吧,你叫周復和高致遠去他家一趟,請李水一來局里問話,死者生前和他打過三通電話他沒有接,也沒有和我們說起,這事他可還沒有說清楚呢,記住,一定要挑他父母都在家的時候去?!?p> 大云的表情先是平淡:“哦,”
然后才反應過來,一臉疑惑:“....哦?”
最后轉為佩服:“.....哦?。?!”
她一邊興高采烈去去找周復,轉角的時候正好瞥見正在墻角的飲水機接熱水陸知白的側臉,男人濃眉大眼,膚色白皙,因為仰頭喝水的動作,下巴前傾,從挺拔的鼻梁延伸下來的一段曲線明顯,她越看越發(fā)覺得自己老大果然是要姿色有姿色,要才能有才能,文能搞心理,武能破埋尸案,不愧是才藝雙絕??!
下午周復果然帶著李水一回了警察局,放心不下獨子的李家父母也跟著打車過來了,被接待民警安排在了接待室,這美其名曰說是接待室,其實就是會議室,只不過剛好此時沒人使用,高致遠給兩人送去熱水,又交代他們稍等一會后就出來了。
大云拐了拐周復的胳膊:“咱們要把他們晾多久?”
周復故作深沉地嘆了口氣,緩緩道:“讓他們在里頭呆一會吧,你沒去他家里不知道,我可有點怕老阿姨那張嘴,慶幸還好她兒子只繼承了他母親的外貌?!?p> 要不要這么嘴毒???大云心里暗想早知道就不問了,搞得現(xiàn)在我都很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好不好!
負責和李水一問話的是高致遠,高致遠把死者通話記錄、和李水一自己的通話記錄都打印了的資料擺在他面前,其中周子魚那份通話記錄最后幾行,陸知白劃紅線的印記都還在。
?。骸罢埌咽謾C給我,開機密碼寫下來,這個手機暫時要充當證物?!备咧逻h沖著門口道:“別聽了,趕快拿去信息科檢查!”
大云扭扭捏捏進來拿走了手機,手機背面便利簽上貼的是開機密碼,大云看了一眼,900707,不知怎的,她總覺得自己應該在什么地方看到過這串數(shù)字,很是熟悉。
信息部快速地檢查了一邊李水一的手機,除了被刪除的三次通話記錄,還發(fā)現(xiàn)3月14日當晚9:01分,周子魚還給李水一還發(fā)了一條短信:”我在鳳凰山公園,遭遇生命緊急情況,速救!”大云看了看紙上的內容,瞇了瞇眼。
她很快去而復返:“高哥,手機檢查了,語音消息的確都是原始數(shù)據(jù),未經(jīng)過處理的,最后一條來自死者的語音消息發(fā)送的時間的確是3月11日晚上,23:39分,和他以前的證詞符合,但是,我們在手機里還發(fā)現(xiàn)了其他的,您看看……”
3月11日當天兩人依然保持著緊密的微信對話,頭幾行都是簡單的對話,什么你吃早飯了嗎,今天心情怎樣,天氣冷多喝水,今天降溫多穿點,晚上見面之類的,并沒有什么特殊的地方,然后到了晚上7點以后周子魚就接連發(fā)了好幾條消息,內容也的確和李水一說的一樣,說要回家一趟,還說他爸語氣有點不對,李水一還安慰他別怕,等結束了給他發(fā)消息,會去他家接他,最后一條消息內容是:“我快到家了?!?p> 再往后就是李水一單方面的追問,那一端,始終是一片空白。
:“李水一先生,請您仔細查看一下這兩份通話記錄,劃紅線的部分是你和死者兩人之間的來往記錄,你能解釋一下死者最后的三次通話記錄,都是對你呼入,而你都沒有接,你的手機里也沒有這三次的通話記錄,還有這條短信,從內容來看,很明顯是一條死者遭遇危險向你求救的短信,我們在回收站里找到了這條信息和通話記錄,所以你是刪掉了吧?為什么要刪掉?你想隱瞞什么?你不知道我們技術上可以恢復手機里所有的通話記錄嗎?放在回收站里可沒有用啊,你和死者關系不是挺好的么?怎么沒有接他的電話?”
李水一立刻就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臉色漲得通紅,看樣子幾乎氣得要暈倒了:“你怎么敢這么說?……而且我根本不知道他還給我打過電話,我也不知道為什么通話記錄會被刪除...至于這條短信,不,我從來沒看到過這條短信,如果我看到了,我不會不理不睬的,我會報警,我會去找他,所以你們這根本就是構陷!”
?。骸安榘缸用??說什么敢與不敢的,總要講證據(jù)才行,證據(jù)是不會騙人的,按照時間線,你才是死者聯(lián)系的最后一個人?!备咧逻h打斷了他的話,不過今兒他是把紅臉白臉都唱了,話音一轉就語氣輕松了一點:“好了,我也知道不會是你,如果不是你,那會是誰?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
:“那天晚上我回了父母家,手機就放在客廳充電,我們家手機充電都只能在客廳,我媽非說手機充電有輻射.....”李水一突然想起了什么,瞳孔立刻放大了,一瞬間,他手腳冰涼,一句話也說不出。
會議室內,桌子上端正地放著2只紙杯,茶湯清淺碧綠,熱氣升騰中,一股若有若無地清香淺淺地縈繞在室內,大云鼻子一動,立刻聞出這是碧螺春的味道,李水一的父親剛好去上廁所了,她趕快就趁著這個空隙進來了。
而坐左邊椅子上的中年婦女面目保養(yǎng)得姣好,明眼人一稍微看,都看得出她年輕時美貌的痕跡,只不過眼神太過不屑,生生破壞了這位中年美婦的風韻度,而且她背挺得直直的,翹著二郎腿,屈一肘在扶手上,一副皇太后臨朝聽政地威嚴相,大云立刻感覺自己不跪下來給她請個安,那都是犯了罪。
不過這種中年婦女大云也算是見過許多了,所以對方臉上的不屑和不耐煩她都當做空氣一般沒看到,只是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下,仍是一臉平靜地翻開了手中的資料,然后展示了自己的工作牌:“阿姨您好,我是北新分局的萬云,您可以叫我小萬,這邊請您過來,是有幾個問題要和您核實一下...”
李母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年輕人,你不要和我扯這些有的沒的,我兒子呢,怎么還不出來,你們不是說好了只是問點事情嗎?!”
大云沉著地見招拆招:“阿姨,今天請您過來的時候,我們同事應該和你說了一點,因為我們目前有件人命案子,調查發(fā)現(xiàn)李水一涉及其中,所以請他過來問話,有的事也需要和您了解一下當時的情況?!?p> 李母一聽就急了:“什么命案?我兒子怎么就涉及其中了?你們可別冤枉人!”
大云眉毛都沒眨,還是沉聲道:“阿姨,您先喝口水潤潤嗓子,等您平復了心情,咱們就可以開始,您是李水一的母親,所以我能理解您的心情,自然是最盼望早點洗清他的嫌疑,還他以清白的吧!但也請您理解我們的處境,我們需要查案,目前他是嫌疑人,我們需要證據(jù)?!?p> 李母眼看在這個小警員面前討不好好,只得冷冷道:“有話就快說!”
大云仍舊輕聲道:“請問您是否聽過,一個叫周子魚的人呢?”
看到照片上青年俊秀的面孔時,李母的手稍微捏緊了一下,但仍然竭力保持著自己表面那副四平八穩(wěn)地面具:“沒聽說過,這人是誰?也是老師嗎?估計和我兒子關系不太好吧,沒聽他說過...”
:“哦,這樣啊,那您還記得今年3月14號的晚上小李的蹤跡嗎?我們以前來家里詢問他的時候,他說自己是在家里?!?p> ?。骸八斎辉诩依?!你們以前已經(jīng)問過我了,就是再說多少次,我的答案都不會變化!”李母飛快地說,而且?guī)е还勺訑蒯斀罔F地肯定,:“我兒子怎么會撒謊呢?到底是誰在背后編排他?”
:“阿姨記性很好啊,換了一般人,哪怕是個腦力正值敏捷高峰期的年輕人,問起兩個月以前的事,他都要先回憶一下呢,看來那天的確是個特殊的日子,才讓阿姨這么印象深刻吧?”
?。骸澳銊e給我扯這有的沒的,反正我兒子那天就是在家里,我能給他作證!你去和你們領導說,甭管什么案子,這里頭絕對都沒我兒子什么事,叫他趕快地讓我兒子出來!”
大云于是換了一張照片,這是一張從周子魚和李水一合影的照片,如今被當做物證密封在證據(jù)袋里,但即使隔著一層塑料膜,也能清晰地看到照片上兩個年輕人親密地模樣。
?。骸鞍⒁?,您能再確定一次嗎?”大云特意用一根手指點了點照片上的周子魚:“這個人,您真的不認識?他們的關系,您也真的不知道嗎?”
李母勃然大怒,立刻站了起來:“你什么意思?你們說有事需要我來配合,我也來了,該回答的我也回答了,我可沒有義務陪著你再胡鬧!”她本來已經(jīng)去擰門鎖了,卻被大云的一句話釘在了原地:“那你知道他已經(jīng)死了嗎?而且我們正在調查李水一是否有作案嫌疑....”
李母渾身一震:“他...他死了?這怎么可能?他以前不都是還好好的.....”她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很明顯她已經(jīng)發(fā)覺這句話和自己的證詞是相悖的了。
大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嘆了口氣:“看來阿姨您對他們的關系還是很清楚的....可惜了,如果假如您知道這件事的話,那他的嫌疑就更大了?!?p> 不等李母反駁,大云又道:“我來告訴您為何李水一會有嫌疑,因為我們調查發(fā)現(xiàn),他的手機里回收站里,有死者發(fā)給他的電話和求救短信,而這件事他沒有告訴我們,還有意私藏證據(jù),迷惑我們的調查方案,按我們查案的規(guī)律,不論是夫妻,還是情侶,一方死亡,其另一半的嫌疑都是最大的,同性之間也是如此,特別是這種愛情還不受社會、家庭所接受,特別是在父母的威逼下,要是他為了保全自己,徹底切斷這段關系,也很有作案動機的。”
:“不,他沒有!他沒有!”李母無力地滑到在椅背上,口里只喃喃自語。
:“但這其中的確有另外一種可能,那就是李水一真的是無辜的,他也真的在家里,也真的是對周子魚的來電真的一無所知,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為有人先他對他的手機動了手腳,刪除了一些東西,那么這就有另一個問題了,誰動了他的手機,誰把他手機里的消息和來電刪除了的?是您嗎?”
?。骸澳膶氊悆鹤訁s喜歡男人,您應該氣的發(fā)瘋吧?可別說您沒有勃然大怒,我都可以想象到你到底會有多憤怒,他是獨生子,李家傳宗接代的重任在他肩上,更不要提要是他喜歡男人的事情傳出去,會對體制內的他的事業(yè)造成多么毀滅性的打擊,所以我也能理解您能做出什么事來,只需要那個人消失就好了吧?只需要那個人不在了,您的兒子就能恢復正常了不是嗎?畢竟任何一個母親在這種情況下,都會用盡一切方法來保護自己的孩子,哦,我的意思,您和他的父親,都有這樣的動機....”
:“不!我那天明明只是刪除了他的短信和來電,我只是想讓他們不要聯(lián)系了而已!我這有什么錯!作為父母,我們的責任就是養(yǎng)育孩子,保護孩子,讓他遠離那些不好的東西,他只需要聽我們的話就好了,以后他才會有所成就!我只是做了母親都應該做的事情而已!又有什么不對?!
這一番煽情地心聲吐露卻并未打動周復,大云敏銳地抓住了她話里的漏洞,立刻追問:“您說,那天晚上您明明只刪除了他的短信和來電,您認為您做了一個母親應該做的事情,那么,作為李水一的父親,那天他又做了什么?”
李母臉色陡然大變。
大云卻沒有再管她,而是立刻去了審訊室:“頭,可以對李水一的父親問話了?!?p> 雖然都說夫妻倆的性格都說互補的,但周復看到李父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他居然是一個非常溫文儒雅的中年男人。
李國超,男性,1959年8月13日出生,漢族,大學本科文化,山城九安坡區(qū)人,離休人士,住九安坡民安村勞動小區(qū)2單元102室。
年齡:59歲,身材大約1.76米左右,身材消瘦,白凈膚色,臉上也沒有什么疤痕、痘印,對于這個年紀的男人來說,老天給他最大的恩賜,就是沒有讓他禿頂,并且他黑發(fā)中只有少量的白發(fā),如今打了發(fā)蠟,被梳得整整齊齊,暗灰色瞳孔,鼻梁不怎么挺,嘴唇顏色很淺,下巴上的胡須剃得干干凈凈,不同于一般中年男人隨意的體恤+牛仔褲的隨意打扮,他的穿著頗有幾分英倫風,淺灰色襯衫,白色棉麻布料的西裝,合身又不失正式,雖然肘部、下擺處略微有些褶皺,卻并不影響這份鄭重。
幾乎很難想象,這樣一個男人,怎么會選擇和一個空有美貌,卻恥高氣昂的女人共度一生,不過他也終于明白李水一表面這幅好皮囊之下,優(yōu)雅風度是繼承了誰。
但一想到他的父親李國超,是以何種身份坐在詢問室的桌后時,這份氣定神閑就多了幾分諷刺感。
他的聲音是刻意控制了音量,似乎他覺得,溫和的音量就能表明他是一個善良的人,或許是一種示弱?周復不是很確定。
他問:“警察先生,我能先問一下,我兒子在哪里嗎?”
周復卻一瞬間想起照片上周子魚那張永遠年輕的臉,明顯能感覺出一股不甘心在胸腔里翻騰跳躍,甚至想掙破出喉嚨,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李國超,緩緩道:“我們已經(jīng)對他問完話了,放心,我們把他送到休息室去了,畢竟,要他親眼看著他的親生父親,在警局里作為他愛人被殺一案的嫌疑人在問話,他若是親眼看到了,恐怕會痛苦到忍不住想要去跳樓。”
李國超點了點頭,沒說什么反對的話,也沒說什么抱怨的話,只道:“謝謝你們保護他?!?p> 一邊的大云忍不住四兩撥千斤地回懟了回去:“哪里哪里,我們這也是正常的保護手段,自然不及您這個父親做的好...且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