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李弘之名
魏晉南北朝三百多年的亂世,戰(zhàn)亂不斷,中間不過三十多年的大一統(tǒng)時間,百姓們誰不想安居樂業(yè)?現(xiàn)實中難以實現(xiàn)愿望,只能在精神上予以寄托。
當(dāng)時有一句很有名的道教讖語,即“老君當(dāng)治,李弘當(dāng)出”,其中之意,太上老君將化名為“李弘”降臨世間,帶來真正的和平盛世。
自東晉之后,往往起義軍或是造反軍首領(lǐng)往往以“李弘”為名,用于收攏人心。
南北朝的亂世距離今日的大唐并不遙遠(yuǎn),如今的朝中重臣大都經(jīng)歷過隋末的混亂,對于這句出名的讖語恐怕沒幾個人沒聽說過。
昔日,如今的武皇后還是武昭儀,生下長子后,征得皇帝同意,讓以長子以弘為名。光是這個名字就可以看出皇帝與皇后對這個兒子的期盼。
當(dāng)時的皇帝和武昭儀皆聞名于精通文史,凡是了解這句讖語之人,又有哪個敢說“李弘”這個名字是隨便取的!
“老君當(dāng)治,李弘當(dāng)出!”
其中暗藏的想法昭然若揭。
在當(dāng)時,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算得上是武昭儀對無子的王皇后下的一封你死我活的戰(zhàn)書。
時間回到現(xiàn)在。
晚宴之后,還沒等李弘有所動作,張文瓘就找到了他。
“殿下勿要心急,李義府就算在跋扈,也不敢公然同殿下撕破臉皮,如此一來,他能用的手段便屈指可數(shù),殿下只要不露破綻,他便拿殿下沒什么辦法。方才在宴會中,李義府不也稱贊了殿下的詩句了嗎?說起來,老臣教導(dǎo)殿下許久,卻還是第一次聽聞殿下作詩,不曾想如此耐人尋味!”
聽張文瓘說到了詩,李弘明知道當(dāng)世除自己外沒人知道這詩的來歷,但還是難免有些許尷尬,只能回答道:“不過是機(jī)緣巧合,靈光乍現(xiàn),張師過獎了?!?p> 張文瓘所說的是最穩(wěn)妥的法子,那就是寧不做,別做錯。只要李弘圣眷仍在,單靠李義府難以動搖李弘的地位。
而想要動搖李弘的地位……在這顯慶五年年底絕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且不說皇帝皇后絕對不會同意,單就論兼任東宮官職的宰相們,倘若李弘地位動搖,只要李弘沒干出謀反這類不可赦之罪,再明哲保身的人也至多閉口不言,只因他們身上已經(jīng)有了東宮的烙印,畢竟,這可是皇帝親自烙下的。
但事不過三,李義府幾次三番挑釁,如此被動并不是李弘愿意接受的辦法,今日晚宴,李義府可以說是明目張膽的找茬了,只不過找茬的理由挑不出錯處而已。
李弘思索片刻,繼續(xù)說道:“張師,我曾聽聞這么一句話,‘只有千日做賊,哪有千日防賊?’若只是一味處在守勢,天天謹(jǐn)言慎行,時日久了,又怎知不會出現(xiàn)疏漏……況且,我若不聲不響,豈不是讓李義府愈發(fā)囂張?”
張文瓘不慌不忙地解釋道:“這正是臣勸殿下不必心急的原因,殿下可知李義府年歲幾何?”
李弘搖頭。
“李義府四十有八?!?p> 李弘疑惑,這不更說明要防李義府何止千日嗎?沒等李弘提出問題,張文瓘已經(jīng)解釋了。
“李義府之父早亡,有寡母坐高堂,年近七旬,人常道人生七十古來稀。臣有聽聞,其母年邁多病,曾多次尋太醫(yī)署御醫(yī)診治,后來臣遣人暗中打探,恐怕喪期不遠(yuǎn)矣……”
聽到此處,李弘立刻想起曾看過的本朝禮制,父逝后母逝,官員當(dāng)丁憂守孝三年,所謂丁憂,便是辭官守制。
李弘之所以記得這么清楚是因為關(guān)于為母守孝并不都是三年,若是母逝父猶在,只能守孝一年。而父逝去,不管母在不在都要守孝三年,當(dāng)時李弘還感慨封建社會就連子女對待的孝道父母都是不平等的。
按唐制,斬衰之服喪期三年,但并非完整的三個周年,而是從守孝日算起經(jīng)過兩周年外加第三個周年的第一個月,就算是服滿三年之喪了,實際上是二十五月而畢。
李弘有些感慨,皇帝阿耶給自己挑的教政事的老師果然不簡單。只是過了最初的興奮,李弘難免還有隱憂:
“只不過……我擔(dān)心李義府應(yīng)該不會守滿三年孝吧!”既有丁憂,那自然有解除丁憂的法子——奪孝,也叫奪情,乃是朝廷發(fā)出正式公文起復(fù)正在丁憂守制的官員。
“現(xiàn)如今我大唐已非初建之時,李義府又是文臣,哪怕奪孝,也要等到百日卒哭之禮后,”張文瓘胸有成竹,“哪怕李義府百日后便被起復(fù),不著公服,素服治事,不預(yù)慶賀,大朝會、祭祀、宴會等俱不得參加……”
這時,有內(nèi)侍扣門進(jìn)屋,張文瓘閉口不言。李弘見狀,也沒解釋說這是自己收攏的心腹內(nèi)侍,而是親手將內(nèi)侍端進(jìn)來的一杯熱米酒遞給張文瓘,后者接過后言道:“臣謝過殿下?!?p> 待內(nèi)侍走后,張文瓘才又說道:“此外,每月朔望以及忌日都要于家中守制,至三年為止。一旦奪情,必助長李義府的野心,殿下覺得以李義府的性子守制期間會沒什么錯處嗎?我私下聽聞李義府的子侄私下有賣官之舉,只是未有實證……屆時難免變本加厲!”
李弘深以為然,腦海中門下省給事中趙仁本的身影一閃而過,對張文瓘說道:“就依張師所言,且看他明朝如何?”
至于什么事不過三?嗯,真香。
當(dāng)夜李弘睡得還算不錯,甚至還做了個腳踩李義府的夢。
翌日一早,李弘還沒來得及看李義府如何,突然得到一則消息,皇帝命李義府兼任太子左庶子。
左庶子隸屬左春坊,地位等同于門下省侍中。李義府作為吏部尚書,竟然是兼任而非檢校……
聽到皇帝的任命,李弘只覺得天雷滾滾,他不免猜測,難道皇帝也和皇后以前的意思一樣,希望他與李義府和睦相處?
但有幾分可能如此暗示?
自從此前李義府因與杜正倫在御前爭執(zhí)而被貶為普州刺史后,原本兼任的太子賓客一職就被除去了,一年多以前李義府雖然重回朝堂,但名義上卻沒領(lǐng)東宮的任何官職。
李弘思慮良久,直到采薇給他添了杯甜酪,他很配合的讓出一個身位,這才想到另一個更有可能的結(jié)論:“阿耶該不會以為昨夜我在跟李義府唱雙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