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fēng)吹得燈籠內(nèi)的燭火搖曳,在銀白色的面具下留下晃動的影子,披風(fēng)微揚(yáng),讓單薄的身形顯得不過于太瘦弱。
“你怎么進(jìn)來的?”甘闕半夢半醒間被嚇得驚醒。
蔥蔥玉指在嘴巴輕抵,做了個輕聲的手勢。
“大人?!蔽具t彬疲憊地應(yīng)上一聲,“像我等這些哪還睡得著,倒不如兄弟們聚在一起,還能說話作伴?!?p> “也是。”
“大晚上的你跑這來做什么?”甘闕是個莽漢,想什么就說什么。
“給諸位一條出路?!本毎梁捯魟偮洌車谋慷紒砹司?,眼中充滿著渴求,仿佛是在多日的陰雨連綿中看到了天晴的征兆。
“大人請說?!蔽具t彬至白日之事后,對這位大人倒是有幾分敬重。
“歸入本官麾下?!?p> “呵,你一個文官憑什么統(tǒng)領(lǐng)我們?”甘闕仿佛聽到了一個極大的笑話。
“憑本官可以讓你們一雪前恥?!本毎梁涞?zhèn)定且自信的神態(tài)絲毫不像是開玩笑。
尉遲彬想了想,“能否請大人細(xì)說?”
練傲寒緩緩蹲下身,借著披風(fēng)的一角掃了掃地上的浮沉,和他們一樣席地而坐。“本官手下沒有直屬的兵士,而你們?nèi)币晃恢鲗ⅲM不正好?”
“大人是文職。”尉遲彬謹(jǐn)慎給出了答復(fù),仔細(xì)思索著他所說的每一個字。
“是文職還是武官這并不重要,只問你們愿不愿?!本毎梁穆曇艉茌p,卻又讓人覺得每個字都砸在心口上。
“跟著你做什么?我們是戰(zhàn)場之上的猛虎,不是一些人的走狗?!备赎I沒好氣地回道。
“你們還是猛虎嗎?”練傲寒輕輕一問。他的容貌被面具隱去,聲音冷淡,卻透著譏諷的意味。
“你!你知道個屁!”甘闕怒火三丈,氣得直接站起,胸口剛上了藥的傷口被這突然而來的大動作扯開,疼得他略彎了腰,捂住胸口,面上強(qiáng)忍著疼,硬裝了個若無其事。
“小心傷?!本毎梁惠p不重地來上一句。
“你!”甘闕只覺這些文人實在難纏。
“甘闕,坐下。聽大人說。”尉遲彬道。
這大漢又說不過人家,看在尉遲彬的份上暫時閉了嘴,在一旁坐好。
“大人說會讓我等一雪前恥?”尉遲彬問。
“是。本官可以讓你們重回戰(zhàn)場。”
“就算沒有大人,我等終歸是兵,總有一日會重登戰(zhàn)場?!?p> “會,只不過是時間問題,等將軍們安排好,就會把你們打散,分配到各部,介時你們這些共死生的兄弟必定要分開,說不定會分去伙房,兵器庫之類的,做些雜事呢?”
練傲寒說的是實話,這也是這些殘部所擔(dān)憂的,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卻無人宣之于口。
尉遲彬心中還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或者說是僥幸,“畢昱將軍身亡,凌陽城必將再立一位主將,到時……”
“到時,你們會歸于其麾下,是嗎?”練傲寒搖搖頭,打破了他們最后一絲幻想,“不會,這位新的守將手中就沒有人嗎?沒有舊部嗎?他沒必要也沒有理由去接納你們這些殘,兵,敗,將?!本毎梁蛔忠活D,像一把剔骨尖刀在他們身上劃過。
人群里安靜無聲,失落,無望的氣氛正在悄悄蔓延開。
“本官可以上奏將你們重新編制,納于麾下。”
現(xiàn)在看來,跟著這個文臣似乎是最好的出路。
“大人不可能白白給我們這么好的待遇,不知道大人的條件是什么?”尉遲彬小心詢問,他不能隨意將兄弟們給搭出去。
“一,不得畏懼怯戰(zhàn)。二、為國為民,忠勇當(dāng)先。三、聽命于我。”練傲寒列出了要求。
她的要求合情合理,“大人所言,乃行伍者分內(nèi)之事?!蔽具t彬帶頭應(yīng)下。
“說的容易,聽得更容易,要做到,難?!本毎梁蝗缂韧睦?。
“我等必盡力而為。”尉遲彬道。
“那,說定了?”寒涼的眼神掃過四周,諸人的神態(tài)表情一覽無遺。
邊軍幾個殘存的頭目互相張望,甘闕還想說什么,被尉遲彬示意,只能將話憋在喉嚨里。
幾個領(lǐng)頭的站起身,抱拳彎腰行禮,尉遲彬為首道:“我等愿供大人驅(qū)策?!?p> 眾人也跟著拜了一拜。
“時候不早,諸位早歇,明日靜候軍令。”練傲寒站起身,拾起放置一側(cè)的燈籠轉(zhuǎn)身離去。
“是?!?p> 那白衣走得連影子都不見時,甘闕發(fā)問道:“咱們就這么把身家性命壓在那人身上了?”
“對?!蔽具t彬應(yīng)道。
“呵,他一個文官怎么帶咱們?我們還有可能上戰(zhàn)場嗎?”甘闕不太信。
“他說了會的。”尉遲彬愿意相信,也不得不信,輕嘆了一聲,“這也是我們最后的機(jī)會了?!?p> “就不知這是個什么樣的人?!备赎I也不得不臣服于現(xiàn)實。
“白日時,他的所言句句在理,也無偏頗之意,想來應(yīng)是為人公正的?!蔽具t彬很明白,這是最后的救命稻草了。
“公正?公正管多大用?終是個……”是個文官,懂得如何行軍打仗?甘闕適宜地閉了嘴。他不能再說了,兄弟們的心早已頹廢渙散,這一點(diǎn)盼頭不能再戳破了。
私帳內(nèi)沒有點(diǎn)燈,直到那白衣提著燈籠回來帳內(nèi)才有一點(diǎn)光亮。
“回來了?”
黑暗里冷不丁冒出一句差點(diǎn)激得她一掌飛出。
“殿下,在此等了多久?”
“剛來一會?!彼抉R越吹起一個火折子將燈點(diǎn)亮,帳內(nèi)亮堂起來。
練傲寒吹熄了燈籠內(nèi)的燭火。
“收獲如何?”司馬越問。
“派人跟蹤我?”
“沒有,要找不會被你發(fā)現(xiàn)的眼線,太難。何況,有這樣本事的人我讓他去做尾隨這些事,也太大材小用了。”
“最好,沒有?!本毎梁畨旱吐曇艟娴?。
“我睡不著,閑逛的時候碰見于風(fēng),他說你去邊軍營了?!彼抉R越解釋道。“是我猜想你去是想將他們納入麾下?!?p> “是?!本毎梁膊灰裾J(rèn),“我手中多張牌不就是殿下手中多了張牌嗎?”
“對。這些人以后必定十分忠誠于你,你是把他們拖出泥沼的人?!彼抉R越道。
“玩弄人心,臟嗎?”她其實也厭惡自己的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