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見那個男孩躲在我們墻后面了,他總是往里面看。”奶奶說。
奶奶一說出來就遭到了幾個姑姑的斥責。
安巒看著心里很是難受。
爺爺對安巒說桃樹膠對被狗咬傷的傷口有效,于是安巒一大清早的就拿著瓷碗,在自己的屋側摘桃樹膠。
她不敢進啞巴家親自把桃樹膠送給小明,于是就把桃樹膠放在他們的門前,又怕飛塵弄臟了去,于是又跑過去把桃樹膠放在他們的窗戶上,但是又怕他們注意不到這碗桃樹膠。
看見云祥從里面出來,安巒鼓起勇氣把桃樹膠塞到云祥的手中說:“這桃樹膠我爺說對被狗咬傷的傷口很有效。你拿去給他用。”安巒的眼睛里有淚,鼻子很沖。
云祥疑惑的看著她,安巒的動作太快太突如其來了,她還沒有反應過來,等反應過來了,她皺著眉拒絕,“你們家不是不承認他是你們家的狗咬的嗎?怎么了現(xiàn)在是不是承認了?”
安巒不說話。
“你就別在這假惺惺了。想認回小明這個朋友你癡心妄想了?!?p> 安巒不說話,固執(zhí)的把裝著桃膠的碗塞到她的手中。
云祥也不再推拒,冷冷的看著她。
安巒轉身就走。
連連幾天都是這樣,安巒總是起早摘桃膠。
啞巴爸吃飯總是喜歡端著碗出去蹲在路邊吃,安巒有意總是在吃飯的時候碰見他,安巒就把桃樹膠遞到他的手中,讓他交給小明,啞巴爸也沒有拒絕。
好幾天都沒見小明出來了,安巒總是往玩鬧的地方看一會兒無一例外的沒有見他。
這天下午安巒終于見到了他。
安巒牽著羊在岸邊放羊,羊兒掙扎著要吃前面的草。
安巒往前挪了一步。
在一回頭的時候安巒眼前一亮,因為她看見了小明,他正一瘸一拐的向這邊慢慢吞吞走來。
安巒趕緊回過頭不看他。
可是任是她的眼睛再不往他哪看,可是她的視線卻始終在他哪兒,她的余光總是不由自主的注意著他,那樣的不由自主。
他的一轉頭一回頭,做出的每一個動作,她都看盡眼里了。
安巒注意到小明一直在看著她,她緊張起來,她又注意到小明看了她一會兒又低著頭看著自己的腿,每當這個時候安巒又緊張又慌張。
正在安巒失神的時候安巒手里的老水羊聽見青蛙跳進水里的聲音,嚇得逃竄。
而安巒沒來得及握緊手里的繩子。
老水羊慌忙的跑,跑的很快在經(jīng)過小明身邊的時候被小明一把抓住,老水羊猛的一竄掙扎,掙的他連連向前撲去,他受傷著腿險些就要一個不穩(wěn)摔倒了。可是他仍那樣固執(zhí)的握著手中的麻繩,盡管手被拉扯的泛紅泛白,腿不停的痙攣,劇烈的打著抖。
安巒瞠目結舌的張著嘴,然后反應過來,趕緊跑到他的身邊,在快接近他的時候腳步頓住了。
這時羊又是一個猛的掙扎,小明再也經(jīng)受不住被掙倒在地上。
他匍匐在地上手仍然固執(zhí)的握著繩子不放。
他仰著頭看著繩子,看著繩子那一頭的羊。
安巒趕快撲上去,要把羊繩從他手里接過來,他卻怎么也不松開手。
他突然把臉緊緊的埋在泥地上,默默的不發(fā)一聲。
可是安巒知道他哭了。
她也哭了。
安巒嗚嗚的哭著,哭的響亮,安巒在蒙朧的淚眼里看見小明的身體在顫抖著,不一會兒安巒聽見了他的喘息聲,然后就是嗚嗚的哭泣聲。
安巒看見他將整個身子緊緊的貼在泥地上,就連受傷的腿他也是把它緊緊的貼在泥地上,安巒擔心他受傷的腿,用力翻著他的身體想把他扶起來,可是安巒雙手根本使不上力,每當觸碰到他安巒的手就軟了,心很疼。
她顫抖著聲音說,“小明你起來。嗚嗚嗚!小明你起來啊?!?p> 安巒無意識的翻著他的身體,手臂軟綿綿翻著他的身體,“小明你不能將腿緊緊的貼在泥地里,因為你的腿受傷了。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小明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的肩膀抽動的越來越厲害。
“小明對不起對不起,我不配和你做朋友。那天我看見啞巴媽拉著你粗暴的離開,我好難過好傷心,我跟了出去好想把你的手從她的手里拉出來,讓她不要對你這么粗暴了,可是……我覺得我傷害了你做什么都覺得不配。當我轉頭的時候看見了那一地的西瓜豆和不遠處的碗,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見我來了弄我最喜歡吃的西瓜豆希望我能看見它開心。對不起對不起,我不配和你做朋友?!?p> 小明嗚嗚嗚大聲的哭著,這個世界里安巒只聽得見他的哭聲。
“小明我們不要做朋友了我不配?!?p> 小明抬起了頭,滿臉的淚痕,他看著她說:“叫我柳知業(yè)?!?p> 安巒懷疑自己聽錯了,“什么?”
“叫我柳知業(yè)?!彼麧M懷希望的看著她。
“柳知業(yè)。”安巒狐疑的順著他叫出了這三個字。安巒看見他在聽到她喚他的這個名字后,他的眸子有仿若重生的喜悅。
“柳知業(yè)你起來,好好的起來別弄傷了你的傷口?!卑矌n小心翼翼的扶起他。
兩人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默默無語。
安巒忽然想到了他的傷口,她開口問:“柳知業(yè)讓我看看你的傷口怎么樣了行嗎?”
柳知業(yè)看著她眼角的淚,心里的某一處得到安慰了一些。至少她還是關心他的。
柳知業(yè)輕輕的動了動自己的腿,安巒仔細的看著,手懸在他的腿上要下不下,不敢去碰他的腿。
他穿著褐色的金絲絨褲,大腿下的一處鼓鼓的一圈,安巒指著那鼓鼓的一圈,嗓音沙啞的問:“那是用什么包的,這么這么鼓鼓的一圈?”
柳知業(yè)輕輕的咬著唇,“是用白色毛巾包的。”
安巒心里越來越難過,想問什么又沒問。
安巒猛然看見那鼓鼓的褐色布上有一處是黑色的,安巒有些不愿相信,伸著手悄悄的去觸了觸,然后看著自己的指尖,“果然是血,你真的流血了,被我猜中了?!彼澏兜恼f。
安巒站了起來,拉著他的肩膀,“走我?guī)慊丶姨幚硐聜谌??!?p> 她沒掙扎,任由她努力的扶著他,往家里一步步的走。
看見啞巴家家里沒有一個人,安巒心里安穩(wěn)了一些;安巒不知道為什么,突然對他們一家人心虛了,就好像是一個在做賊的人一樣生怕他們發(fā)現(xiàn)她。
剛走進了堂屋,啞巴家的兒子臭臭突然發(fā)出了聲音,對著她不滿的嗚嗚啊啊的叫,聲音很是刺耳。
他剛才被門擋住了,所以安巒并沒有看見他。
安巒知道他在罵她。
她低著頭只顧扶著柳知業(yè),不敢去看他。
安巒將柳知業(yè)輕輕的放在床上,柳知業(yè)瘸著腿盡力配合著。
看著他有時會再也忍不住痛輕輕蹙眉的樣子,安巒很是難受。
他此時一定很難受。安巒想。
小屋里一片安靜,落針可聞。
柳知業(yè)仰著臉頭,深深的閉著眼,頭枕在枕頭上。
安巒看見他的嘴緊緊的閉著,知道此時他正疼的直咬牙,安巒還仔細的看見他的眼角下偷偷的露出一點水光。
安巒無意識的將手越握越緊。
外面的太陽又高高的升起來了,從沒有拉嚴實的窗簾中透進來,照在了柳知業(yè)的臉上,安巒將他看的更清了,柳知業(yè)的臉上竟然紅一陣白一陣的,額頭上還滲著細密的汗,在窗戶透進來的光線里發(fā)著光。
安巒輕輕的掀開蓋在他腿上的被褥,赫然看見白色的被褥上鮮紅的一片。
安巒還在驚慌間,就有一個聲音響亮的傳過來。
“你怎么到我們家來了?這個時候假惺惺的是為了什么?”燕子的一雙眼睛兇狠的看著她,滿臉的憤恨。
這樣的燕子對于安巒來說是陌生的,在此之前安巒從來沒有在燕子的臉上看見過這樣的表情,從來都只見她無論是對她,還是對別人都是笑嘻嘻的一張臉,或是帶著膽怯的表情。
燕子看見蹙著眉滿臉痛苦躺在床上的柳知業(yè),她急忙的走過去看哥哥的腿——只見那大腿上已經(jīng)全部濕了。
“媽,媽,媽……媽你快過去看看我哥,腿上被狗咬的傷又嚴重了在流血啊?!?p> 不一會兒簾子被拉開,啞巴媽端著一盆熱水走了進來。
柳知業(yè)咬著牙直起身,慢慢的把褲子脫的直到大腿以下。
安巒睜大眼睛不曾閉上,她看見柳知業(yè)的傷口處被白色毛巾纏住,纏成了一個好大的一圈包。
而恐怖的是,整個這么厚的毛巾竟然全被鮮血浸透了,黑紅黑紅的,鮮艷鮮艷的。
世界安靜了,這個世界變得暗黑暗黑的。
安巒被燕子粗暴的推了出去。
安巒木訥的徑直走回了家,她坐在床邊緣上。
“我過來單是為了求求你,求求你以后別到我們家了,別找我哥玩了好嗎?他被你們家狗咬的那天,我爸我媽還有我二姐我哥,把我這個哥狠狠的罵了一頓又一頓,那一天根本就沒有停止過罵他。
我媽還非常厲害的警告他說,如果她看見他再和你玩就打斷他的腿,還不讓他吃飯了。你聽見了嗎?以后別到我們家找我哥玩了?!毖嘧优苓^來,沖她邊吼邊哭著。
她那樣淚眼蒙朧的看著,安巒這個罪魁禍首。
安巒的心一片冰涼刺痛。
后來她想自己是不會不理柳知業(yè)的,除非他不理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