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防司的人向來是公是公辦半點不講情面,上來就拿人,這次也不例外。
“等一等!”沒等蘇紡等人動作,一直倚在圍欄處沒做聲的祁曄此下站了出來,他先是看了看蘇紡等人,再看向林衛(wèi)杰,“林校尉,這些都是我北望樓的客人,若被你當鬧事者帶回城防司,只怕不妥?!?p> 這位北望樓的東家祁曄,林衛(wèi)杰曾聽祖父說過,此人很是能耐,出自黔中祁氏,當朝雖無人入仕,可在前朝,這祁氏也是風云人物,族里出過許多封侯拜相之人,到了本朝,雖然逐漸不顯,但依舊不可小覷,但憑這祁曄年紀輕輕便能有如此作為便能看出來。
因此,不到萬不得已,林衛(wèi)杰是愿意給他面子的,也愿意交這個朋友。
“祁東家,這些人在北望樓里鬧事,耽誤了你做生意,我將他們帶回去有何不妥?”
祁曄看向林衛(wèi)東,語氣輕描淡寫仿佛只是在陳述事實,“可鬧事的,不是這幾位客人,而是林三公子。”
“你個祁曄!你眼睛被屎糊了嗎!你說,被打的人是誰!”林衛(wèi)東當下喝了出來。
祁曄面色不變,“誰曾想鬧事的人技不如人呢?”
“你!”林衛(wèi)東用力指著祁曄,“你竟敢公然跟林家作對!怎么?你這北望樓還想不想在云華府開下去了?”
祁曄挑眉,“難不成,我這北望樓開與不開,還得看你們林家高興與否?”
這話就有些誅心了,若答是,豈不是就是說林家便是這云華府的土皇帝,想怎么樣就怎么樣,可以無法無天嗎?可別忘了,林家再勢大,首先也是當今的臣下,難道還敢越過當今去?
若答不是,那林衛(wèi)東這番威脅豈不是脫了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林衛(wèi)東可想不了這么仔細,當下就要回懟,卻被林衛(wèi)杰一把拉住了,他是巴不得林衛(wèi)東多惹些禍讓祖父越來越對他失望從而更加看重他,可不代表他會眼睜睜的任由林衛(wèi)東沒腦子,大庭廣眾之下說出逆言,給林家?guī)頊珥斨疄摹?p> “祁東家此話嚴重了,舍弟年幼不懂事,說話向來是沒遮沒擋的橫沖直撞,當不得真。”祁氏縱然如今不顯,卻也不是林家輕易要交惡的。
林衛(wèi)東被他一攔,又聽他如此說他,心里氣惱,剛想說話,可被林衛(wèi)杰狠狠瞪了一眼,他一驚,嘿,這小子,竟敢這么對他?剛想罵他,便聽得他嘴里拿祖父壓他的話,只好閉了嘴。
祖父最聽這個庶兄的,要是這庶兄回去亂說一通,讓祖父更加對他來氣,指不定要拘著他不讓他再出來了,畢竟上次他打折了別人的腿,祖父就放過話了。
“我自然也不跟林三公子一般見識,只是挑事的確實是林三公子,這幾位客人只是正當防衛(wèi)罷了,這都是有目共睹,林校尉若是將他們帶回城防司,只怕名譽不好聽。”說著,祁曄上前兩步,到了林衛(wèi)杰跟前,壓低了幾分聲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清的聲音道:“這幾位個個都是武功高手,想來來歷不凡,林校尉若要硬碰硬,還不知會如何收場,左右他們暫時也不會離開此處,林校尉不如回去稟明了林老太爺,再做打算?!?p> 說罷又退后兩步,聲音大了些,“還請林校尉給我個面子,別唐突了我的客人?!?p> 林衛(wèi)杰一聽,又用余光瞥了瞥依舊淡然處之的蘇紡一行人,想起以往林衛(wèi)東惹事生非都是占了上風的,哪曾想這回,竟然還被人打了,收拾得這般沒臉,心中也有些為這些人叫好。
再說,這些人聽了林家的名頭還不懼,莫不然真的有幾分來頭?當下不敢大意,何況被打的是林衛(wèi)東又不是他,他自然拿的起放的下,低聲謝過祁曄提醒之后,輕咳兩聲,朗聲道:“如此那就給祁東家你一個面子,這些人我就先不帶走了,若后續(xù)還有鬧事之嫌,我定不含糊!”
說罷,招呼手下收隊,再強硬的把滿心不甘的林衛(wèi)東給用力抓著,拽走了。
熱鬧就這般輕飄飄的收了場,旁人瞧著沒熱鬧可看了,都繼續(xù)回桌喝酒吃肉侃大山去了。
祁曄目送林家兄弟走下樓梯,這才上前兩步,拱手道:“北望樓招呼不周,怠慢諸位了,為表歉意,諸位在北望樓的所有開銷,均算祁某做東?!?p> 確實有夠怠慢了,點了菜半個時辰都不上,不講究先來后到還想讓他們先讓別人。
林家兄弟暗中的交鋒和祁曄私底下的你來我往旁人看不真切,封澤一行卻聽了個真切,因此這下祁曄這聽不出真情實意的話語,眾人都不可置否。
封澤還記得先才蘇紡多看了這祁曄兩眼的事情,當下笑瞇瞇道:“祁東家客氣了,該怎么算還得怎么算,某也不差這點銀子,只是祁東家這北望樓聞名天下,當?shù)锰煜乱淮髽?,怎么還能被人左右呢。”
這話雖是笑著說的,但祁曄分毫沒聽出笑意,不由有些莫名,這位仁兄好像對他有些敵意?
“在下黔中祁曄,不知兄臺姓名?可否交個朋友?”
“交朋友就不必了,我不愛交朋友,在下廬州白宜清?!狈鉂赏瑯右槐Z氣淡淡。
這態(tài)度可不太隨和,祁曄莫名的看了封澤一眼,也不好多言,只細細在心里咀嚼下這個名字,廬州白宜清?
“天色不早了,我等要早些休息了,便失陪了?!狈鉂烧f罷,示意蘇紡,一行人越過祁曄,踱步往樓上去。
祁曄目送他們離去,心里還沒想到這個名號,便不由皺了皺眉,當下大步下了樓,找了心腹侍從,讓他快去查一查這個廬州白宜清,順便再遞給林家大公子林衛(wèi)杰知道。
說是要早些休息,可個個都不肯自己回屋,因此全都跟著蘇紡進了四樓她的房間。
各自落座或倚欄之后,蘇紡好奇先問,“廬州白家是什么說法?”
好端端的,這人冒用白家身份,不怕露餡嗎?
提起這個,封澤忍不住便是一笑,“這個白宜清啊,有一回我去廬州遇著了他,倒是個極有趣之人,便引為了知己,此番接他名頭一用,也無妨?!?p> 說罷卻也不欲多說,這其中的趣事以后有的是時間慢慢聊,眼下他也想問,“此行是為了來找林杞麻煩,如此高調的暴露在了林家面前,你打算接下來如何行事?”
一旁的尋青瑛也眼巴巴的望著蘇紡,仇人就在咫尺,她巴不得立馬就去手刃了他才好呢,可她不能沖動,如此,聽蘇姐姐的,才最為妥當。
見眾人都好奇的望著自己,蘇紡也不賣關子,“人們往往會認為最有可能的兇手也許才不可能是兇手,咱們就要在林家的眼皮子底下行事,殺了林杞!再全身而退,難道不是更刺激?”
殺了林杞!尋青瑛開始眼冒精光,也不多想到底要如何行事,蘇姐姐讓她怎么做就怎么做就是了。
其他幾人也都很興奮,摩拳擦掌的準備大干一場。
只封澤,懵了,不是說來找林杞的麻煩嗎?這個找麻煩怎么跟他理解的不太一樣?
殺了林杞,他的姑娘,也真的太敢想了,也許,還很敢做?
可是林杞的疾鋒衛(wèi)可不僅僅都是闖進閻羅堂的那幾人那般的水準啊,而且他身邊不乏能人異士,江湖高手,要想近身殺他,難。
封澤默默看了看一屋子皆很興奮的人,有些不忍心潑冷水,好吧,只要她想做,殺林杞,就殺林杞好了!刀山火海,荊棘密布,有他護她周全。
封澤扯嘴笑了笑,“你想怎么做?有什么安排?”
“你應該對林家諸人很了解咯?不如先跟我說說吧?!碧K紡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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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東的槐花巷,擦邊瀾江,是整個城東最好最大的一處居民巷,其中五進大宅的林府占地面積最廣,遠遠望去,雕梁畫棟,亭臺樓榭,晚間薄霧輕繚,美得猶如海市蜃樓。
林家人口眾多,四代同堂,光是正經的主子,上上下下加起來就足足有兩百多人。
其中,林家家主林紹遠同林老夫人居住的長春院,金雕玉砌,帶著世家的古樸和經年沉淀,無不彰顯林家掌舵者的非凡地位。
中庭正中的第一進廳堂,大得驚人,正中兩把太師椅,頭懸走筆沉穩(wěn)的金漆大匾。
兩下首十幾列茶幾交椅排放的井然有序,仿佛等待上官檢閱的士兵。
此時廳堂里聚滿了林家的好些人,卻沒完全,只堪堪坐滿了前半首的位置罷了。
上首的太師椅上,今年已經六十有五的林紹遠大刀闊斧的坐著,兩鬢雖已斑白,但一雙厲眼炯炯有神,渾身的氣勢也是擋都擋不住,絲毫看不出老態(tài)。
相比之下,他身旁太師椅上坐著的林老夫人就稍顯垂老了,因她本就比林紹遠大了兩歲,又為林紹遠誕下四個兒女,為林家后宅殫精竭慮,身體自然比不上林紹遠。
除去兩邊下首坐著的人不細說,只說跪在正中的林衛(wèi)東,以及站在他身旁還穿著公服的林衛(wèi)杰。
林紹遠一雙厲眼一眨不眨的盯著林衛(wèi)東,恨鐵不成鋼道:“說!你又捅什么簍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