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小覷
“他們都是些什么人?”蘇紡扭頭問那剛剛趕過來看情況的管家。
管家昨晚已經(jīng)見過了辛夷,認定她就是騙子,因而今兒個又多出來個姑娘,他也認為是同伙,都是想覬覦那十萬兩黃金的騙子。
見騙子問起這些病人,他心想這莫不是在整什么幺蛾子糊弄他呢,他就看看你們想玩什么,當下如實道:“他們之中,有些是我們方府生了病的下人,有些是外邊尋來的沒錢治病的窮人?!?p> 說罷一頓,他又道:“其中有好幾個都是重病臥床好幾年不愈的,不知這位姑娘可能治?”
這些都是些棘手的病癥,外邊的藥堂輕易不肯接的麻煩,若是有人都能治了,那他家老爺也就放心叫那人來治了。
蘇紡眉頭蹙得更深了,病癥不一硬生生的擠做一堆,看樣子已經(jīng)一起待了不下十天了,如此情況,再這么下去,只怕很快就有人要死了。
這方府,將人如此置之,也真是忍得下心腸。
“他們這些人,病癥都各不一,將他們?nèi)及仓迷谝黄穑慌滤麄兊牟「友┥霞铀獑???p> 管家聞言,先是一愣,不明白這姑娘怎么有心思關(guān)心起別人的生死來,倒是立時笑道:“都是些奇難重癥,他們巴不得有了不得的神醫(yī)能來治好了他們呢,又不用自個花銀子又有吃有喝的,能治好做夢都能笑醒,不能治就這么死了方家自會安葬他們,怎么也不虧。”
這姑娘雖穿得不俗,但騙子就是騙子,也是不懂他們這些底層人的人生疾苦的。
這樣的好事,不說他們方家的下人,就是這些個窮人,哪個不是一聽就點頭答應(yīng)生怕方家反悔的?
這年頭,治病不易,得了大病的,家里手頭不寬裕的,哪個不是等死呢?
臨死前能天天大吃大喝,還有可能被治好,不花一分銀子,誰不樂意?
雖說道理是如此,但蘇紡到底不能茍同方家如此做,說是對他們有利,又何嘗不是視人命如草芥呢?
蘇紡想到自己也同樣視人命如草芥的四不治,可需要銀子了還不是隨大流了,不由心底發(fā)出一聲嗤笑來,到底是世間萬物,各有各的作為,人活一世,有幾個人能真的大圣大佛呢。
她搖頭揮散腦中的雜念,道:“給我找一間亮堂的屋子,將窗戶都打開,將他們這些人依病癥緩急挨個帶過來,我一一診治?!?p> 說罷,她轉(zhuǎn)身往外走,辛夷立馬跟上。
那管家一愣,又是一驚,幾乎以為自己是聽錯了,不由問旁邊的小廝,“她說什么?”
小廝忙重復一遍,說著自己也有些不信。
這年輕輕的姑娘是要治病?真能治?這么個弱不禁風的樣,能什么醫(yī)術(shù)啊?莫不是在開玩笑呢。
管家又聽了一遍,也是不信的,心想這騙子倒是把戲做得足,他就且看她能治出個什么花樣來。
當下著人照吩咐去準備。
方萍萍如往常一般用了朝食就帶著丫鬟往父親的院子里去侍疾,剛走過園子,便見前頭小道上數(shù)個丫鬟都小跑著往前院去,不由得好奇,遂吩咐丫鬟,“你去叫個人過來問問?!?p> 丫鬟應(yīng)聲邁快步子往前頭去,叫住個小丫鬟帶回方萍萍面前。
“你們這是做什么呢?”方萍萍問。
那小丫鬟忙回:“大小姐,聽說前邊來了個年輕姑娘,還是個大夫呢,現(xiàn)下正在替前院那些病人治病呢,聽說已經(jīng)瞧了兩個,說出了病癥,還開了藥方呢,說得可厲害了,這不,大家伙都想去看看呢!”
方萍萍一聽,想了想,干脆提步也往前去,父親已經(jīng)拖不得了,這些天來了不少大夫,都沒人能看得人前院那些病人,亦或是一聽說要先治好那些病人才能給父親治病就轉(zhuǎn)身走的,今兒這什么姑娘,可是頭一個上手開始診治那些病人的。
先不說究竟如何,方萍萍這么一聽著,心里就莫名覺得有了幾分希望。
她這般想著,步伐都不由快了些,等到了那處院子,見府里大半下人幾乎都圍在院門口看熱鬧呢,見了方萍萍,眾人忙讓出一條路里供方萍萍進去。
方萍萍一路暢通無阻,很快進了院子,看見了站在廊下的管家。
他正目不轉(zhuǎn)睛的盯著屋子里,方萍萍打眼看去,便看見一個一身茜藍色衣裙的姑娘正端端正正坐在圓桌前,對面是一位老婦人,看穿著,應(yīng)該是他們方府的下人。
方萍萍不由走上廊蕪,便聽得那老婦人已經(jīng)起了身,握著手里的方子,滿臉激動連連給那姑娘作揖。
那姑娘神情自若,似乎一點都不受影響,只淡定說了一句,“下一個?!?p> 很快,便有方府的小廝帶著下一個病人走了進去,老婦人則走出來,將方子遞給了管家,管家看過一眼之后,遞給小廝,聲音漸漸有了一絲激動,“接著去抓藥!”
管家隨后便發(fā)現(xiàn)了方萍萍,拱手請了安之后也顧不得規(guī)矩,又立馬神情專注的看向屋內(nèi)情形去了。
方萍萍也一眨不眨的看進去,那姑娘格外好聽的聲音不斷響起,條理分明,不疾不徐,胸有成竹。
病人們個個激動的作揖感謝。
一個,一個,又一個。
直到那姑娘又一聲:“下一個?!表懫饡r,小廝驚奇的聲音道:“沒了!”
前后不過半個時辰不到,這么多難治的病人竟都瞧了,瞧出了病癥,也開了藥方。
這姑娘,難不成是神醫(yī)嗎?
方萍萍看得明明白白,終是忍不住激動,幾步?jīng)_進屋里,“神醫(yī),求您一定要救救我父親??!”
眼前姑娘不過十歲的樣子,面容還有些稚嫩,但神色堅定。
蘇紡已經(jīng)從辛夷口中知道了方家的情況,若是方之同死了,無疑這個才十歲的姑娘和她那妹妹的日子不會好過。
像極了十歲時的她,雙親陡然亡故,以往和藹的親人個個化成了財狼虎豹,巴不得將她一口吞下連骨頭渣都不剩。
她有一身醫(yī)術(shù)傍身,這個姑娘,又有什么呢。
蘇紡望著方萍萍黑亮的眼睛,問管家,“這些病人都瞧了,照著我開的藥方吃,即便是最嚴重的那位,至多半年就會好轉(zhuǎn),其他的,更不消說,我可以保證他們都不會死,都會好,但這不是眼前這一會兒功夫的事,你若真要依著瞧見他們都好了,才可以醫(yī)治你家老爺?shù)囊?guī)矩,那你老爺必死無疑?!?p> “聽說方老爺如今就吊著一口氣了,照此看來,他至多還有三天好活?!?p> 方萍萍一聽,哪里顧得了別的亂七八糟的,當下朝著蘇紡跪了下去,“神醫(yī),別等了,請你這就為我父親治病吧!”
那管家神色早就變了,見此也忙俯身,請?zhí)K紡相治。
于是,蘇紡在方府眾人的簇擁下,往正院而去,然后見到了床上躺著的只剩一口氣的方之同。
說是方老爺,但方之同看上去不過才三十歲的模樣,因病著形容有些憔悴,且滿臉白得晶瑩的疹子密密麻麻可怖的布著,但依然看得出來相貌有幾分俊逸。
這樣一個要相貌有相貌要家世有家世的男人,妻子早亡,卻一直不再娶,也不納妾風流,無疑是個好男人了。
蘇紡抬手,忽視那手上依舊密密麻麻的疹子帶來的不適,捉上他的脈,觸碰間,不由倒吸一口冷氣,渾身如此滾燙,像是高熱,卻又不像是發(fā)了高熱的樣子,這么燙燒著,早就燒沒了。
這脈象,也是古怪得緊,蘇紡眉頭一蹙,收回手間,已抬頭問起管家,“他是從幾時開始渾身發(fā)熱滾燙的?”
管家早被她先前那一手震住,曉得她并不是什么三流九的騙子,而是真的有本事,當下早已不敢大意,聞言便如實道:“老爺如此已經(jīng)近十日了,自發(fā)熱開始意識就昏昏沉沉,一天里,清醒的時候幾乎沒有。”
高熱十日,滿身的疹子卻沒有惡化的跡象,通體晶瑩發(fā)白,像是自來就生在皮膚上的普通疹子似得。
這不像方青母子所中的膿毒,不但會惡化且腫膿惡臭,這些疹子,看起來除了令人覺得不適之外,沒有一點異味。
蘇紡很快斷定,這并非什么所謂的怪病,而是毒。
東鞅那個蠻人所在之地,不但有極寒的詭異荒漠,也有古樹參天的無人密林,其中無人涉及的,不知道有多少外邊見也未見過的古怪毒素滋生著,就比如那扁樨汁液。
照此看來,恐怕方之同說了謊,這種毒,怎么可能是在與東鞅交界的盤桓鎮(zhèn)染上的呢?
蘇紡隨即想到一種可能,這個方之同肯定進入過東鞅的地界,去過那密林,或者荒漠。
她心下多種思量,面上不做絲毫表現(xiàn),命人取紙筆,起身過去執(zhí)筆寫下兩張方子,遞給管家,“這張抓三副,以八兩大青根和連翹煮水后大火熬半個時辰,倒入浴桶中,將你家老爺放進浴桶,泡上三個時辰,另一張藥方抓來三碗水煎成一碗,待藥浴之后服用,四個時辰服用一次,喝上三天,三天之后,我再來。”
見人只一看過之后,就能絲毫不猶豫的開了方子,管家心里大奇,態(tài)度更加恭敬,躬身接了方子,當下就派了人親自去抓藥,讓人守著煎藥去了。
既是要三天,管家當即恭敬道:“神醫(yī),我這就命人拾掇出一出干凈的院子,神醫(yī)就先住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