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此情可待成追憶
?。ㄏ拢?p> 奢華安靜的大堂里,阮棘一臉平靜的坐著,絲毫未理會不遠(yuǎn)處下人的竊竊私語。他的衣衫雖然普通,但很是干凈整潔,面容略顯清冷,全不似少年人的朝氣蓬勃。氣質(zhì)沉穩(wěn)從容,但卻遮不住滿身濃郁的書卷氣,任誰看到了,都會覺得這是一個知書達(dá)理的好少年??善届o的外表下,暗藏著波濤洶涌,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有多緊張。昨日秦家傳信給他,說是有事讓他今日過府商議,秦家就是他未來的岳家。
“阮公子,真是抱歉??!我家老爺臨時有事出去了,讓你久等了。這封信是老爺讓我交給你的,老爺說讓你看過之后回個信。”秦府的管家看似恭敬的遞上來一封信,可眼中的輕視卻一點也不掩飾的露了出來。
自從父親不在了,家境開始敗落后,阮棘不知見過多少這樣的眼神,可沒有一次讓他覺得這般難堪。他拿著信,心里有不好的預(yù)感劃過,在管家再三的催促下,他才忍著顫抖慢慢的打開那封信。只一眼看去,他的心就涼了半截,那大大的‘退婚書’三個字,像一個血盆大口一般想要將自己吞掉。
看著他呆怔住的樣子,不遠(yuǎn)處站著的管家不耐的說道:“我家老爺說了,若公子覺得沒意見,就把名字簽下吧!阮家如今什么情況,想必公子心里都有數(shù)吧!我家小姐自小金枝玉葉般長大的,可不能跟著你家吃苦受罪,還請公子看在兩家這么多年的情份上,好聚好散吧!”
阮棘只覺得腦子里一片空白,他雖少年早熟,可也只是一個十四歲的少年。他怔了半天,才輕輕地開口問道:“這是秦老爺?shù)囊馑?,還是秦小姐的意思?”
管家看著他拖拖拉拉的不肯簽字,愈加不耐煩道:“誰的意思有差別嗎?如今阮家都敗落了,也不必再想著這份婚約了,我家小姐天仙一般的人,你忍心讓她跟著你吃苦嗎?我家老爺心疼小姐,這都是為了小姐好,公子就把這退婚書簽了吧!”說完遞過去一支筆。
阮棘慢慢的接過筆,卻遲遲不愿下筆,他知道這字一簽下去,他跟她就再也沒關(guān)系了。他們雖是父母定下的婚約,可也是從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從小他就知道自己以后是會娶她的,他們是會陪伴彼此一生的人,可以后她就再不是他的了。
管家還在不住的催促,想讓這婚約早些結(jié)束。阮棘心里有說不出的酸澀,他閉眼靜默了片刻,壓下心里的不甘和屈辱,再睜開眼睛,平靜的在那封退婚書上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從此他們真的就是陌路了。
管家拿著那簽好的退婚書,難得的對著他笑了一下,連說話都客氣了一些:“阮公子辛苦了!我家老爺說了,你家的境況大家都知道,這十兩銀子就算是我家老爺補(bǔ)償你的?!闭f完從身上拿出一個小小的錢袋。
阮棘沉默的轉(zhuǎn)身出了大廳,連看都不看那個錢袋一眼,再不理會身后管家那不屑的眼神。他家是敗落了,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羞辱的,這種羞辱一般的施舍他不稀罕。就算秦府的人都覺得他年少可欺,他也不會看不起自己,就算沒了祖蔭,他也會靠自己活的很好的。
身后有熟悉的聲音小聲的叫他:“阮家哥哥!”他回頭看到一張小心翼翼的臉,曾經(jīng)那張臉明媚,嬌俏,可如今卻滿是不安,凄楚,她本想對他說些什么的,卻被身后的管家攔著,不讓她上前。
阮棘本以為再見到她,他會覺得憤怒,怨恨,卻發(fā)現(xiàn)自己做不到,他一如既往的心疼她??粗?,憤怒的樣子,他轉(zhuǎn)身離去,若家境的敗落是她父親退婚的理由,那么總有一天他會讓這個理由再不存在的。只是蓮兒你會等我到那一天嗎?
“棘兒,你真的決定要把家搬回鄉(xiāng)下祖宅去嗎?”阮母難掩悲傷的問道。
“娘,我想好了!祖宅那里還有數(shù)十畝田地,我們母子去了鄉(xiāng)下總不會餓著的,二弟在書院讀書也需要錢財,把這宅子賣了,也可以讓他能安心讀書。再說了鄉(xiāng)下清凈,沒有城中這許多瑣事,我也可以靜下心讀書,學(xué)有所成之后,才能重振家業(yè)?!比罴贿呎頃鴥裕贿厡δ赣H解釋著。
阮母忍不住抹了一把淚,自責(zé)的說道:“都是娘不好,娘當(dāng)年就不該為你定下秦家的親事,如今害得你被那起子小人作賤,連這江陵城都待不下去了。娘真是好后悔?。 ?p> 阮棘把書輕輕地放下,握著母親的手輕笑著對她說:“娘,這不怪你!如今這般境遇是誰都沒料到的,只怪我自己不夠好,才讓秦家看不上我。娘,您放心,孩兒以后定會好好讀書,孝順母親,照顧二弟,絕不會給父親和您丟臉的!”
一輛樸素的馬車慢慢的向城門外駛?cè)?,明明是炎炎夏日,阮母卻覺得心生寒意。從前丈夫還在世時,在這城中也是交友頗廣,可如今人走茶涼,竟然連送他們的人都沒有。一想到那些人勢力的嘴臉,她就覺得心酸。
阮棘伸手握住母親的手,想安慰她一下,忽然馬車停了下來,一聲怯懦的聲音傳來:“阮家哥哥!”阮母趕緊掀起簾子,就看到那個自己一直以為會成自家媳婦的姑娘,怯生生的站在馬車旁??吹剿破鸷熥?,小聲的問道:“秋姨,我可以跟他說句話嗎?”
本應(yīng)覺得憤怒的阮母,看著這個自小疼愛的姑娘,一時卻也不知該說什么,只點了點頭。她回頭看了兒子一眼,還未開口,就看到一向冷靜的兒子慌亂的下了馬車。
紅蓮看著那原來熟悉的臉,明明還是那張臉,再看到時卻再沒有從前的歡喜,只覺得心中很是難過。從前那個明明很斯文,卻會偷偷陪著自己瘋跑,會悄悄送自己各種各樣小玩意的阮家哥哥就要走了,有可能此生他們都再也見不到了。她知道父親這樣做不對,可卻無能為力,只能眼睜睜的看著那個孤傲的少年被羞辱。她原本是沒臉見他的,可她還是偷偷的來送他了,她只知道,若是不能親自跟他道歉,余生她都不會安寧的。
行人稀疏的城門外,一對少年男女靜靜的站了許久,有詭異的氣氛在他們之間流動。紅蓮不安的絞著手絹,低著頭小聲的說:“對不起,我知道現(xiàn)在說什么都太遲了,可我還是想對你說聲對不起。這件事都是我們家的錯,我不敢奢求你能原諒,只是覺得很抱歉!”
阮棘看著對面惶恐不安的姑娘,差點就忍不住想告訴她自己沒有怪她,可又生生的忍住了。如今還不是時候,他現(xiàn)在一無所有,更是一文不名,這樣的他還什么都不能為她做。他輕輕地嗯了一聲,當(dāng)做回答,又怕自己會心軟后悔,慌忙的轉(zhuǎn)身想要離去。
有什么輕輕拉住了他,讓他生生停下了腳步,他回頭就看到一只輕顫的小手,緊緊的拉著他的衣袖,另一只手里拿著一個鼓鼓的荷包?!叭罴腋绺?,這些錢是我這些年攢下的,你拿著。”
阮棘看著那有些發(fā)抖,卻執(zhí)拗的不肯縮回的手,有暖意涌上心頭。不同于秦府管家不屑的樣子,紅蓮的眼睛藏了太多東西,有不舍,有愧疚,更多的是心疼。他明明都懂的,卻也固執(zhí)的不肯接過那個荷包,他知道她是想補(bǔ)償自己的,可他不想收,他不要他們之間算的這么清楚,他不要他們兩不相欠。
不遠(yuǎn)處有婢女奔來,一臉焦急的想拉她離開。紅蓮一把拉過他的手,把荷包放在了他的手里,他卻好像被燙傷一般猛的收回了手,任由那荷包掉落在地上??粗軅难凵?,阮棘差一點就想留住她了,可也理智的知道這樣不妥,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被婢女越拉越遠(yuǎn)。
阮棘靜靜的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再看不到那單薄的身影,才慢慢的彎腰把荷包撿了起來。精致的荷包上繡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紅蓮,那是她的名字,他緊緊的握著荷包,似乎這樣就能拉住那個漸漸遠(yuǎn)去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