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集于小院,聽趙長安有條不紊地再吩咐幾句后,便各自迅速行動起來。
只是眾人走后,趙長安仍然皺眉。
“少爺,怎么了?”
“我不能帶山芋去,要找個別的借口騙騙她?!?p> 趙長安苦笑。
“如今是八月份了,山芋年年在這月發(fā)病,一旦去圣跡,又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回來,萬一山芋在此期間發(fā)病,后果不堪設想。”
“……”
“要留幾個人在這守著她,嗯,那就魏青竹你……”
“我要去!”
“你去做什么?”
“看人殺假神?!?p> “笑話,假神境打起來你一普通群眾能看得著?你最多就看人家擺個姿勢,估計相機都拿不出來就被吹飛了,真傻?!?p> “你剛剛可不是這么說的!”
“哈哈哈哈哈?!?p> 趙長安叉腰仰天大笑。
“我趙長安說話自己都不信?!?p> “你、你、你怎么能這般無恥!”
“我就無恥怎么了,略略略?!?p> “我不管,這次就算你不帶我去我也要去。”
魏青竹揚揚拳頭。
“假神一戰(zhàn),如果錯過這次,怕是以后都沒有機會見著了。”
“真要去?”
“真要去?!?p> “我給你錄像?!?p> “……”
魏青竹是萬萬沒想到趙長安還有這一手,一時之間竟然找不出其它理由,只好轉轉眼睛問趙長安。
“你有資格說我?你不也是弱雞,去做什么?”
“我去圣跡找一味叫飛霜竹的藥材。”
“這種事你不會找人去???”
“我已經(jīng)和大哥說過替我留意了,但是終歸有些不放心。”
趙長安語氣更無奈了。
“這飛霜竹百年扎根,三十年才長一截,這次如果圣跡一關,恐怕以后都找不到了?!?p> “我不管,你不帶我去,我就現(xiàn)在回家告訴楚山芋你想溜走!”
“……”
三少爺忽然發(fā)現(xiàn)這魏青竹還真不如自己所想的那般缺根筋。
“長安?!?p> 旁邊一直如木頭般立在原地的李木頭忽然開口了。
“我也要去?!?p> “你也去?”
李木頭只是點點腦袋,并不說話。
木頭認了死理,誰勸得動?趙長安看著眼前一老一小,滿頭都疼。
兩個小時后——
魏青竹望著高鐵窗外林木倒飛成綠帶,精神有些恍惚。
一開始在小院被感染起來的熱血開始慢慢平息下來。
這是一趟前往青州的高鐵,但是會在崗州停一站,她、趙長安、李木頭、陳平四人要在五個鐘頭后下去。
剩下的大部隊則在半個小時后搭乘另一趟高鐵,去和在崗州的趙家人匯合。
趙長安這樣安排的,是不想引人注目。
至于楚山芋那邊,他也以他們要去魏家回訪這樣的理由糊弄了過去,又怕騙不過,暗地里安排了近十個人看管著她。
背后有幾月大的孩子哭鬧許久,還未停歇,魏青竹看著車窗外顯得發(fā)黃老舊的太陽,心煩意燥。
她不知道是因為那惱人的哭聲,還是因為趙家的暗網(wǎng)。
那樣小的一間院子,平時竟然有近百人潛藏在附近,無時無刻都在盯著風吹草動。只要趙家三少爺一出問題,這張網(wǎng)就會以最快的速度收縮起來,救人抓人殺人。
日后自己住在里面,豈不是毫無隱私可言?
不似學武,更像人質。
坐在她對面的趙長安睜開眼睛,望了望她,隨后又閉上。
剛剛還很多話講的他,自從上了火車,吃了陳平遞過來的一顆藥丸,便閉目眼神,不再說話了。
她本來想問問那是什么藥,但是看見附近那一群不停地給他報消息的人,忍住了。
趙家這等大門閥,果真不是魏家能比的,日后說話要斟酌幾番才好。
趙長安放在桌面上的手機此時像在急促地呼吸著,剛暗一下,就馬上亮起來,消息如水流在手機屏幕上不停刷過,但是趙長安不看。
魏青竹眼觀鼻,鼻觀心,想靜下來。
但是后座的小孩又哭了,這次整個車廂的人都不耐煩了,那小孩的母親操著口音忙聲說好了幾遍對不住,舍不得打罵孩子一下,只是一個勁地哄,有眼淚不知為何從紅眼眶里流出。
孩子越哭越大聲,中年女人滿是老繭的手揩揩眼淚,哄得更急,效果更差。
有幾個男人皺眉,嘴唇動動,忍不住要說兩句。
魏青竹斜對面一直用手機快速回復信息的陳平咳嗽兩聲。
一瞬間,不,比一瞬間還要短,吵鬧的車廂如被人死死地掐住了喉嚨,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孩子不哭,害怕地抓住媽媽的衣領不放手。
有一個年輕人想望向這邊,卻被旁邊的一個老人一把抓住,沒敢看過來。
魏青竹感受著體內忽然鉆入的如毒蛇一般的三分寒氣,正要運功調息,陳平卻抬頭略帶歉意地向她和煦笑笑。
寒氣如遇鬼魅,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心情復雜的魏青竹轉頭看向坐在她旁邊的李木頭。
此時他老人家竟然也掏出了一臺手機,正拿著滿是老繭的中指,在一個解鎖界面上反復上下劃來劃去。
手機是很老很老的那種觸屏機,而且外觀滑稽。
粉紅色機身,手掌一半大的屏幕,不少涂漆已經(jīng)掉開,露出里面暗灰的斑駁底色,厚度足有陳平手上手機的兩臺半。
“呸、呸!”
劃了十幾分鐘都開不了鎖的李木頭動氣了,往手指上沾點唾沫,想繼續(xù)滑。
“……”
魏青竹看不下去了。
“木頭叔,我來幫你吧?!?p> “嗯?哦,好哇?!?p> 李木頭不好意思笑笑,將騷粉色手機遞到魏青竹手里。
“人老咯,手指老是打滑,用不來這些新鮮玩意?!?p> 這是手指打滑的問題嗎?這手機上寫著“向右劃解鎖”,你老人家非得上下亂滑,這手機能打開才怪捏。
魏青竹忍住不吐槽,輕輕向右劃開手機,然后手機便黑屏了。
屏幕上,只有自己一張略帶詫異的臉。
不會是壞了吧?
“哦嚯,你完蛋咯?!?p> 一直不說話的趙長安忽然這時幸災樂禍起來。
“把木頭叔手機弄壞了,趕緊賠?!?p> “……”
這他瞄也能碰瓷?!
“不是不是。”木頭在一旁擺手解釋,“手機老了,是得等一會兒的?!?p> 約莫過了幾分鐘,發(fā)燙的手機忽然又亮了起來。
魏青竹不經(jīng)意掃了手機壁紙一眼,怔住了。
壁紙竟是趙長安三兄妹、楚山芋和李木頭的大頭照。
照片上的五個人臉占據(jù)了整個屏幕,緊緊貼在了一塊,似乎在爭著攝像頭的焦點。
所有的人眼睛瞇起,在笑。
趙羽的大牙、婉兒的虎牙、長安的幼齒、山芋的蛀牙、還有李木頭那萬年不變的黃牙,全都在傻呵呵地笑。
幾乎想象不出會笑的楚山芋,竟然也會面無表情地笑。
在網(wǎng)絡上所有流傳的照片中,趙羽永遠和鮮血有關,趙婉兒永遠和嚴肅榮譽有關,趙長安則是永遠模糊不清,只能看見指手畫腳,走路囂張。
沒有人會想象,這些人原來也曾像普通人那般笑得這么爛漫無憂。
“木頭叔。”
魏青竹看著手機界面,感慨開口。
“你要是把這張照片放到網(wǎng)上,不知道要引起多大轟動?!?p> “嘿,我哪懂這些東西呀?”
李木頭笑了,又劃拉好幾次手機,才終于調出了相機功能。
“來來來,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給你和長安拍個照咋樣?”
“誒?!”
“好哇,好哇,能和魏家大小姐合照,夠我這紈绔子弟炫耀好幾年了?!?p> “來啦,都笑一個哦?!?p> “等一下,我還沒準備……”
“一、二——”
“咔嚓”
一聲老舊的拍攝聲響,手機又黑屏了。
魏青竹望著手機上一個小圈轉啊轉,吞了口口水。
盛夏的云彩一口吞掉太陽在嚼啊嚼,窗外飛舞的蝴蝶追著火車繞啊繞。
三分鐘后,手機才又亮了起來。
兩個注定要共同經(jīng)歷無數(shù)坎坷的年輕人,在照片里,傻乎乎地笑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