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這天，早上吃飯時，陳玉華對馮光玲說：嫂子，你原先說過的話，還管用嗎？
馮光玲扒著飯，說：什么事啊，我說過的話多著哩。
陳玉華咽下一口飯，說：就是你說的，我如果車間里每樣活都干下來，超過他們了，你就讓我干車間主管，還可能干副廠長呢。
馮光玲看看陳玉華，說：我說過這話嗎，你干過他們了？
陳玉華指指在座的，說：兩個長輩可都在，他們可以作證，這會，又不承認(rèn)了，是不是？
陳樹建咳了聲，說：還不嫌累啊，還扒拉著想多干活啊咋的。
陳玉華把碗一放，說：這不是多干不多干的問題，而是兌現(xiàn)不兌現(xiàn)承諾的問題。
陳元昊說：這里有什么好活啊，又臟又累，還有不怕受累，爭著干活的，干脆，你和我拆遷去吧。陳玉華說：我也想著當(dāng)鎮(zhèn)干部，可是你們不要我啊。
潘月英拿著筷子，指指陳玉華，說：先吃飯啊，吃飽了再說。陳玉華嘟著嘴，說：我早吃飽了。
馮光玲笑了笑，說：這小姑子，又發(fā)癲了，車間里，你樣樣活都超過他們了？陳玉華仰著頭，說：當(dāng)然了，不信，你去問問劉月芳不就知道了。
馮光玲說：對，還有劉月芳，她是車間主管，你就得好好向她學(xué)習(xí)，學(xué)好了，那就一個字，準(zhǔn)行。
陳玉華笑道：這不是倆字嗎。
陳元昊不屑地說：去鎮(zhèn)上搞搞拆遷，鍛煉鍛煉，別說管個車間，就是管個廠子都綽綽有余。
陳玉華笑道：哥，看你，讓拆遷逼得，人也瘦了，臉也黑了，還想著叫我們?nèi)ナ苣隳莻€罪，還不如在廠里干呢。
陳樹建說：華啊，你最早不是吵吵著想著走嗎，這會怎么還干不夠了。
陳玉華說：爹，那是那一會，這呢，我不是想爭口氣嗎，他們都說是我是靠關(guān)系來干這個助理的，我就是干給他們看看，到底是靠我自己的本事，還是靠關(guān)系。
陳元昊哼道：拉倒吧，老妹啊，我是聽出來了，哪有一來就能干助理的，我干了這么多年，才混了個什么，你來就是助理，你承認(rèn)不承認(rèn)這里的關(guān)系，還是起了決定性的作用。
陳玉華哼哼道：哥，你這是明顯向著嫂子嗎，你們兩口子一齊欺負(fù)我。
陳元昊抹抹嘴，站起來，說：我吃飽了，趕緊走，你們再打嘴官司吧。
潘月英說：看看你們倆，都不好好吃飯，才吃了多少，再吃點啊。陳元昊說：娘，我吃的夠多了，早就飽了。
上班后，陳玉華在車間干了一會，又來到馮光玲的辦公室。馮光玲愣了下，說：上班不在車間好好呆著，跑出來干嗎？陳玉華接著早上吃飯時的話題，說：嫂子，你還沒回答我，我不是急嗎。
馮光玲正在往小包里放東西，說：不是說好的嗎，在廠里公開場合，你不能叫我嫂子。
陳玉華看看屋門口，說：馮大經(jīng)理，反正又沒外人，叫就叫了。
馮光玲說：想干主管也不要緊，那么急干嗎，我還沒考察考察呢，再說，人家劉月芳干得好好的，你想頂人家咋的。
陳玉華說：如果你覺得為難，就把車間分為兩部分，一人管一半，可以互相競爭啊。
馮光玲用手指點點陳玉華，說：你啊，滿腦子不知道想什么，凈出歪點子，你先回去上班去，不能耽誤工作，我出去有點事，等我回來再說。
陳玉華倔強地說：你不回答我，我就在這等。
馮光玲拿著包往桌上一頓，說：還說不是沾了親戚的光呢，如果換做別人，她敢這樣對我說話嗎？
陳玉華噘著嘴，向外走，邊走邊說：看，厲害的你，我怕你還不行嗎，馮大經(jīng)理。
馮光玲這會卻笑道：親愛的小姑子，我護著你，那你別走啊。
陳玉華走到門口，回頭咧著嘴，哼道：我才不和你一般見識。
馮光玲開車來到茂源食品加工廠，進門剛下車，老板楊林邦就迎上來，帶著南方味的普通話，說：馮總啊，歡迎你啊。
馮光玲笑著伸出手，和對方握著手，說：你們南方人，不是不行這一套嗎。
楊林邦搖著頭，說：入鄉(xiāng)隨俗啊，再說這也是必要的嗎，你是我們的客戶啊。
楊林邦是浙江人，馮光玲和他多年前就有業(yè)務(wù)往來。所以，楊林邦一到這辦企業(yè)，首先就想到了馮光玲。
楊林邦領(lǐng)著馮光玲參觀了企業(yè)的車間、倉庫和冷庫，各種設(shè)備正在安裝中?？赐旰螅瑮盍职钫f：怎么樣啊，馮總。
馮光玲不得不佩服南方人做事的風(fēng)格和效率，才不到半年的時間，鋼結(jié)構(gòu)的廠房起來了，冷庫也建好了，如果放在我們北方人的話，還不得建一年。
馮光玲瞭望著廠房，說：這么快就建的這么好，我們真的向你們學(xué)習(xí)啊。
楊林邦笑道：馮總又開玩笑了，我們呢就是來要飯的，從南方跑到你們北方來，要飯來了。
馮光玲也笑道：你來要飯不要緊，逼得我們沒飯吃了。
楊林邦擺著手，說：我們可是互利共贏啊，哪能搶你們的飯碗啊。
馮光玲笑著說：我是開玩笑的，你來了，我就不用向那么遠(yuǎn)的南方發(fā)貨了。
楊林邦指著簡易的辦公室，說：走，喝茶去。馮光玲坐在簡陋的椅子上，說：廠房建的很好，就是這辦公室嗎…
楊林邦馬上通電燒水，洗著茶壺茶碗，說：是有點寒酸吧。
馮光玲說：企業(yè)就得這樣，先生產(chǎn)后享受，以前農(nóng)村還有個先治坡，后治窩呢。
楊林邦笑看著馮光玲，說：什么坡窩的，聽不明白奧。
馮光玲笑道：那是老輩人的作風(fēng)，就是先治理山坡，改造自然，開展生產(chǎn)，再建設(shè)住的地方，愚公移山，聽說過吧。
楊林邦哈哈笑道：這個啊，我年齡比你大，當(dāng)然知道啊，那時候窮嗎，我們南方人不少小孩子送到你們北方來，我們那時比你們還窮啊。
馮光玲說：我們這里江蘇來的小孩不少，他們現(xiàn)在大多在四十多歲吧，比我稍大點，我還見了好幾個。
楊林邦說：是啊，那時候窮，孩子多了養(yǎng)不起，就往外送，只要餓不死就中。
一會，就泡好了一壺茶，楊林邦端給馮光玲一碗茶，說：嘗嘗，品品，看怎么樣。
馮光玲喝了口，說：嗯，好茶，味道醇厚。楊林邦也喝了口茶，說：這是武夷山大紅袍，我有個親戚是那里的，自家制作的。馮光玲說：奧，那就是正宗的武夷山茶葉了。
倆人喝了會茶，楊林邦說：馮總，我們的設(shè)備這兩三天就安裝好了，過幾天就要試生產(chǎn)，你看看，把貨早發(fā)過來。
馮光玲說：這沒問題，我們都合作好幾年了，都是信得過單位。
楊林邦笑道：我們都是信用之人，對了，還有件事要麻煩你，我們有個專門的鴨產(chǎn)品車間，需要找個車間主管，你給我物色個能干的，你那里有這樣的人更好。
馮光玲沉吟了會，說：嗯，好吧，我給你找找看，肯定給你找個吃苦能干的。
楊林邦說：馮總，那就多謝了。馮光玲說：謝就不必了，不知道你要給車間主管多少工資？
楊林邦想了下，說：一個月四千怎么樣？
馮光玲搖著頭，說：你們呢，就是會算計，四千那能招著車間主管了，工人也比這工作都高。
楊林邦扳著手指算著，說：你看，我們這里，工作量就在那里擺著，不是化工和鋁合金企業(yè)，他們車間工人和主管工資是高，你也是做食品的，應(yīng)該知道這些，我們這個行業(yè)利潤薄，競爭激烈，回款慢，如果工資再高了，就沒有賺頭了不是。
馮光玲說：你們南方人算賬算的巴巴的，沒有利，你們能跑這么遠(yuǎn)來，還不就是看中我們這里人力資源充足，工人成本低，唉，你這個錢啊，有點少了。
楊林邦又給馮光玲倒上茶，說：那才需你幫忙啊，不管怎樣，中午先請你吃飯吧。
馮光玲喝口茶，說：你剛來，以后，我們還要合作，我請你吃飯才是。
楊林邦笑道：誰請誰，都不要緊，要緊的是，有了設(shè)備，有了貨源，沒有工人可不行，我就怕招工難。
馮光玲說：你說的很對，你們要是半月之后開業(yè)，應(yīng)該早在一兩個月前就開始招工，不然，現(xiàn)招工，來不及。
楊林邦嘆口氣，說：我怕這樣被動，早在兩個月之前就招工了，但還是不理想，只招了不到一半。
馮光玲說：那只能先干著，干開了，人會越來越多。
楊林邦看看馮光玲，說：你們那里工人多，到時候，我們工人轉(zhuǎn)不過來，你可要幫忙啊。
馮光玲笑道：你剛來，就瞅著我那幾個工人，那是我辛辛苦苦好幾年打下的底子，好多工人跟著我干了這么多年，我們都有感情了，不過，你確實有困難，該幫還得幫啊。
楊林邦說：看來，中午請你吃飯是請定了。
馮光玲擺著手，說：林總，不用那么客氣，誰還用不著誰啊。
再說，梁京天在超市因為送貨問題，又和李玉娥吵了架。梁京天把香皂一扔，罵道：你他娘的，整天的把我當(dāng)驢一樣使喚，錢一分不給我，我不如出去打工去。
李玉娥也罵道：臭屁樣，叫你送個貨，就像是逼你上火山，這還不是給自己干，你出去打工去啊，誰家會要你這個大懶漢，又懶又奸又滑，白給人家干，人家也不會要你。
林小春趕過來勸架：叔，大姨啊，你們倆啊，一天不吵就是奇跡，兩天不打架就出神仙，叔，你要體諒大姨，你看她操操徹這個家和超市容易嗎，能幫就幫點。
梁京天哼道：我整天小心翼翼的，權(quán)當(dāng)在給地主家干活，動不動就挨熊，這日子真是沒發(fā)過了。
李玉娥罵道：還好意思說呢，也不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么嘴臉，不欠那么多錢，還用著整天小心翼翼的了，動不動就叫人把貨扣了，被人打了，害的別人跟著操心受累，擔(dān)驚受怕，這日子才沒法過了呢。
梁京天和李玉娥吵來吵去，最后結(jié)果都是他先敗下陣來。梁京天垂頭喪氣的走出超市，漫無目的地走著。
炙熱的陽光烤的大地?zé)釟馍v，瀝青地面都要曬出油來了，踩在上面腳底發(fā)粘。
梁京天從有樹蔭的地方走，散漫的看著街上戴著墨鏡，披著遮陽衣衫的女人和男人們。梁京天正慢吞吞的走著，突然被人扛了一下子，他剛要發(fā)火，只見一個女人站在他身邊，在朝著他笑。
梁京天揉揉眼睛，正定的看看那女人。女人笑了，說：咋，不認(rèn)識了？
梁京天不好意思的笑笑，說：哈，這不是劉成花嗎，好久不見你了。
劉成花恩陽一聲，說：你啊，大經(jīng)理，還想著人家啊，恐怕早把人家忘了吧。
梁京天精神頭起來了，說：怎么能忘了呢，忘了別人，也不能忘了你大花啊。
劉成花拉了一下梁京天，說：嗯，這話還像是當(dāng)年那個梁總說的。梁京天也順勢拉著劉成花的手，說：走，去個地方，在這人多嘴雜的。
倆人來到濱河公園，這里樹木參天，流水潺潺，碧草鋪地，像極了南國風(fēng)貌。二人坐在公園角落的排椅上，梁京天握著劉成花的手，說：這些年去了哪，怎么不見你了。
劉成花嘆口氣，說：唉，別說了，自從你離開廠子后，我在那不受待見，干脆走了，去我親戚的城市干了三四年，這不孩子今年考上大學(xué)了，我回來看看。
梁京天拍打著劉成花的手，說：想想當(dāng)年，我們多好啊，唉，都是叫姓馮的給整的，這個仇，我一定要報。
劉成花緊靠著梁京天，說：當(dāng)年你不走就好了，聽說馮光玲的廠子越辦越好了，這可能都是命吧。
梁京天呸一聲罵道：狗屁東西，她不念舊情，沒有我當(dāng)年的付出，那有她今天，欠著我的錢也不給，她還不知道感恩，還不如狗呢。
劉成花很同情的看看梁京天，說：嗯，梁總，你看出老了來啊，有點滄桑了啊，以前你多帥，多陽光。
梁京天咬著牙，說：還不是叫姓馮的害的，所以，我才想辦法報仇，哎，對了，你回來，下步有什么打算嗎？
劉成花搖搖頭，說：還沒想好呢，是再到南方去，還是在這里找個活干，看看再說吧。
梁京天擁著劉成花，說：大花啊，我看呢，你還是再回殺鴨廠干吧。
劉成花打一下梁京天的胳膊，嗔怒道：開玩笑吧，那廠子，我還去干嗎，你又不在那，那不是個傷心地嗎，我去了，他們還不看我笑話啊。
梁京天看著劉成花的臉，說：親愛的，聽話，你還是去吧，反正那里的活你以前都干過，你去，也是為了我們，我需要你這樣的人給我通風(fēng)報信，我得想辦法好好治治他們，也是為了報我們的仇。
劉成花還是搖頭道：馮光玲鬼心眼子那么多，我去了，她能不起疑心，怕是干不成，還攆出來了。
梁京天安慰道：花，你放心好了，這么多年過去了，再說，你又沒對她怎么樣，他們廠里就缺少你這樣熟練的工人，你去保證受歡迎。
劉成花還在猶豫。梁京天拍了拍劉成花，說：去吧，親愛的，你去，每提供一次信息，我會給你一百到二百元，這也是我們之間的交情，也是對你的獎勵。
劉成花苦笑道：哎呀，你啊真大方，這些年你過的，唉，也不好吧。
梁京天故意挺著腦袋，說：還行吧，我就是肚子里有口氣出不來，她欠著我那么多錢不給我，還他娘的氣我，我就是不蒸饅頭也要爭口氣，所以，就需要你去給我傳信息，我只有整他們，他們才能賠我錢，到那時，我還會獎勵你的。
劉成花笑道：那我就等著你的錢了，說實話，我去也不是為了你的什么錢，誰叫我們以前曾經(jīng)好過呢。
梁京天使勁抱了抱劉成花，說：親愛的，你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