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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時書

第十八章 韓允

故時書 安東尼克勞利 3134 2020-05-07 21:47:35

  清婉踩著小太監(jiān)的背下了馬車,她穿著一襲繡著白色海棠花的襦裙,只簡單挽了個發(fā)髻,配一只白玉蘭花發(fā)簪,看上去十分淡雅,骨子里卻透著一股與生俱來的傲氣。

  “韓大人,我們將軍說了不見就是不見,大人趕緊請回吧?!币粋€穿著軟甲,腰間配著虎牙刀的守衛(wèi)站在樓前,對一個著三品緋色官服的男子說道,眉眼間充滿了厭煩。

  守衛(wèi)的態(tài)度十分不客氣,那男子長身玉立,依舊淡淡地笑著,十分儒雅,沒有流露出絲毫的氣憤。

  清婉望了一眼那高大的背影,朝守衛(wèi)走去。

  守衛(wèi)遠(yuǎn)遠(yuǎn)瞧見了清婉腰間的玉牌,恭敬地拱手道:“奴才見過郡主?!?p>  那穿著官服的男子緩緩轉(zhuǎn)過身,對上清婉的眸子,兩人皆是一愣。

  “韓大人,這么巧?!鼻逋駵\笑著說道。

  那男子名叫韓允,是新任的左副都御史,前陣子,因查獲了江生誣陷佟佳·文紹將軍的罪證,官職一下連跳六級。這在國朝可以說是前所未見,因此他不但成了御前大紅人,更惹得京中許多人眼紅。

  不過清婉之所以認(rèn)識他,是因為這個韓允年少時曾任過一年翰林院侍讀。她七歲的時候,張廷曾被派去蕪州監(jiān)督北公江修堤,去了大概有小半年,所以便指派韓允來給她講學(xué)。

  清婉原是不喜歡這個侍讀的,因為張廷會包容她偷懶調(diào)皮,但韓允卻不會,她都不記得從前因為在課上打盹,被他敲過多少次腦殼了。

  清婉見韓允面上有些淡淡的疑惑,似乎沒有認(rèn)出她來,心下有些失望。

  “原來是清婉郡主?!表n允終于反應(yīng)過來,嘴角露出絲淺笑,拱手道?!跋鹿僖娺^郡主。”

  韓允從清婉的腰牌認(rèn)出了她的身份,心里還是有些驚訝,他記得這個小姑娘從小就張牙舞爪的,活得像只饕餮,絕不是眼前這副良家閨閣大小姐的沉靜模樣。

  清婉讓守衛(wèi)先進(jìn)去通報使節(jié),對韓允說道:“韓大人是來為宋謙求情的?”

  “微臣是來向使節(jié)道歉的。佟佳部千里迢迢前來赴約,是我們這些做臣屬的招待不周,理應(yīng)道歉?!?p>  韓允比清婉大十二歲,帶著一股讀書人的儒雅氣質(zhì),說話總是不急不緩的,清婉無論怎么鬧騰,都很少見到他生氣。唯一一次,是她趁著他在值房睡午覺,拿著筆在他腦門上畫了一只王八。因那墨水很難洗去,他不得已頂著一只王八,給她上了三天的課。

  清婉記得,那次他氣得罰她抄了二十遍《岳陽樓記》,她抄不完,就跑到母親跟前鬧脾氣,還嚷嚷著要父皇罷了他的官?,F(xiàn)在想起來,那會兒她也真的是不懂事。

  “韓大人理應(yīng)明白,行動遠(yuǎn)比空講一句道歉要有用得多?!?p>  韓允思考了片刻,點頭道:“微臣明白?!?p>  清婉笑了笑,她看得出他是在把自己當(dāng)小孩糊弄,說道:“要平息佟佳部的憤怒,其實很簡單,希望你是真的明白?!?p>  韓允沒有說什么,只是淡淡地看著她,雙手負(fù)于身后,臉上仍掛著笑容。

  清婉微不可聞地嘆了口氣,轉(zhuǎn)身隨守衛(wèi)進(jìn)了明公館。

  嬰州佟佳部此次派來的使節(jié),主要有兩位,一位是統(tǒng)領(lǐng)威虎營的呼埏將軍,一位是佟佳·文紹的遺孀寧佳氏,也就是清婉的舅母。

  清婉隨著守衛(wèi)走進(jìn)紫云堂,手心交握,滲出些許細(xì)汗。她才發(fā)覺自己有些緊張,尤其是想到將要面見舅母。

  一屋子的人見到她,都不約而同地站起了身,俯身施禮。

  清婉一眼便瞧見了站在中間的寧佳氏,衣著華貴,優(yōu)雅端莊,保養(yǎng)的很好,一點也看不出已經(jīng)三十五歲了。

  寧佳氏是嬰州寧佳王的長孫女,二十歲的時候嫁給了清婉的舅舅佟佳·文紹,兩人十分恩愛,結(jié)婚后五年才生了一個兒子,只可惜那孩子還未滿兩歲,便早早的沒了爹。

  寧佳氏見了清婉,竟忍不住熱淚盈眶,清婉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木訥地說道:“舅母一切可好?”

  寧佳氏挽起廣繡擦了擦眼淚,似乎激動得難以抑制,連連點頭:“好,舅母一切都好。”

  其實清婉也不知道寧佳氏為何如此激動,她記得她與這位舅母從前的關(guān)系似乎并不親近,兩人攏共也只見過五六回。只是看著寧佳氏這般熱情,她也不好冷著臉。

  一旁的呼埏將軍揮手示意堂里其他人退下,而后向清婉施過禮,便也出去了。

  人都散了,清婉才看見寧佳氏身后還站著一個小孩子,年紀(jì)約莫八九歲的樣子,穿著一身寶藍(lán)色的袍子,有些警惕地探出腦袋看著她。

  “平兒,”寧佳氏拉過身后的小孩,柔聲道,“快過來見過你大表姐。”

  原來是舅舅的孩子佟佳·晏書,清婉溫柔地笑著看向他,想盡力表現(xiàn)出一副很友好的模樣,不知怎么的,這孩子看她的神情總讓她覺得有些不舒服。

  晏書恭恭敬敬地喊了一聲“表姐好。”便又躲回了寧佳氏身后。

  寧佳氏有些尷尬,笑著對清婉說:“這孩子,從小就怕生,你別在意?!?p>  清婉笑了笑,說道:“沒事,小孩子都這樣。”

  晏書今年已滿十歲了,看上去卻要比同齡人瘦小許多,面色還有些發(fā)黃,寧佳氏拉著清婉說話時,他便坐在一旁吃著糕點,時不時打量一眼清婉。

  兩句話的功夫,便已吃掉了一大盤糕點。

  清婉有些驚訝,這孩子,比她還能吃。

  “平兒從小便愛吃,只是身體有些虛弱,總也長不胖?!睂幖咽辖忉尩馈?p>  清婉移開了目光,垂眼淺笑?!皭鄢允呛檬?。”

  寧佳氏熱切地握著清婉的手,說道:“郡主這些年在揚(yáng)州過的可好?”

  清婉點點頭,“挺好的?!彼m一直與王府里的人不親近,但這么多年王爺確沒有虧待過她。

  寧佳氏忽有些悲傷地:“那便好。當(dāng)年文紹和你娘都相繼沒了,本以為你已經(jīng)夠傷心了,真沒想到,那個冷面無情的皇帝竟然狠心將你送到那么遠(yuǎn)的地方......”

  “他也不是成心的......”清婉想為他辯解,可話說出來又顯得那么無力。

  寧佳氏一副憤憤不平地樣子,“他當(dāng)初為了平息眾怒將你過繼給他人,如今你舅舅大仇得報,他見你還有利用的價值,便又把你接回宮里,如此刻意的舉動,怎會不是成心的?”

  清婉微微嘆了口氣,這些事情,實在是不知從何解釋起。生在皇家,本就更難體會到尋常百姓家的真情,比起蘇淮的真心,眼下她更在意的是獲得他的認(rèn)可,以此來奪得皇位。

  “你舅舅和娘走后,你外祖父悲痛欲絕,整日食不下咽,王后更是悲傷成疾,前些年還中了風(fēng),至今癱瘓在床......王爺早早沒了,平兒年紀(jì)又小,整日喊著要爹爹,這王府里的日子是越發(fā)難過了?!?p>  寧佳氏說著,便以帕掩面啜泣起來。

  清婉聞言很是驚訝,寧佳氏雖是寡婦,但身份并不算低,而且如今還能作為佟佳部的使節(jié)前來見她,想來日子應(yīng)該不會難過才是。

  “外祖父年紀(jì)大了,按道理,我本該去探望他,盡盡孝心,可眼下宮里形勢特殊,我恐怕不能在這個時候輕易離開?!?p>  寧佳氏摸了摸淚,問道:“郡主指的是?”

  “奪嫡。舅舅的大仇雖以得報,可母親的死,依舊是個疑問。陛下雖疼愛我,可我畢竟只是一個小小的郡主,并沒有實權(quán)。我只有真正得到儲君之位,才能去做任何我想做的事情?!鼻逋衿届o地說著。

  寧佳氏皺了皺眉,疑惑地:“舅母不明白,你娘的死,究竟有什么問題?”

  “在旁人眼里,我娘親是因為兄長被奸臣所害,勸諫皇帝不成,才絕望自刎。但其實,在我娘親去世前,陛下不知從何得知了消息,派人去搜了娘親的寢宮,找到了一封與舅舅串通謀逆的信箋??僧?dāng)時,陛下并不相信娘會背叛她,甚至企圖封鎖消息,只可惜后來消息還是不脛而走。朝中的許多大臣紛紛上奏要陛下廢了母親,陛下都沒有答應(yīng),反而加派護(hù)衛(wèi)看守墨陽宮保護(hù)她,直到事情過去了兩個月以后,母親不知為何忽然以死相逼,一路闖到了成安殿,自刎在殿中?!?p>  哪怕過去了那么多年,母親死前的慘狀依舊清晰地印在她的腦中,每當(dāng)她回憶起這些事情,還是會忍不住發(fā)顫。

  寧佳氏輕輕握住了她的手,百感交集,“真沒想到,梁帝對你母親,倒真的是一片癡情?!?p>  清婉苦笑:“正因如此,我才更不明白,就算舅舅沒了,可那時候我才十歲,陛下那么信任她,為什么她還是執(zhí)意要離我而去?”

  她還記得,那天她揪著母親的袖子,苦苦哀求,她哭著向母親保證她一定好好讀書,出人頭地,當(dāng)上儲君,為舅舅報仇??赡赣H到底還是狠心離開了她.......

  清婉的神情,堅韌而又痛苦,“所以,我一定要奪得皇位,才能查明真相?!?p>  “舅母支持你,不管你想怎么做,整個佟佳部,都會是你的后盾?!睂幖咽蠠崆械赝逋瘢f道。

  “既然你已經(jīng)長這么大了,又有這份決心,鴻臚寺的事情,就交給你去處理,舅母相信你不會讓佟佳部失望的?!?p>  清婉感到一陣久違的親切,淺笑著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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