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光義縣的時候，已經(jīng)接近子時，縣城中一片寧謐，家家戶戶都進入了睡夢中。只有旺?？蜅５拇筇美镞€點著燈火，遠(yuǎn)遠(yuǎn)望去在一片漆黑的屋宅中格外醒目。
三四個岳家家丁守在客棧門外，沒精打采地東張西望，看樣子是在等秦言兩人的消息。玉寒煙一個閃身跨過了十幾丈的距離，如鬼魅般出現(xiàn)在他們身前。家丁們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yīng)，便覺一陣涼風(fēng)吹過，玉寒煙已經(jīng)步入了客棧之中。
深夜的大堂里冷冷清清，掌柜和伙計都已經(jīng)睡去了，只剩下岳家一伙人還無法安歇。岳四海和岳夫人相對而坐，憂心忡忡地把玩著手中酒杯，老管家鐘叔垂手侍立于一旁。當(dāng)看見玉寒煙背著秦言走進來后，岳四海面露欣喜之色，騰地站起身來：“你們可算回來了！”隨即看清了兩人狼狽的模樣，訝然問道：“玉仙子，秦少俠，你們怎么弄成了這副模樣？”
岳夫人亦是無比驚訝。在她心目中，這師姐弟倆所表現(xiàn)出來的實力足以與一派掌門相匹敵，怎會淪落到這般狼狽的田地？
岳四海忽然想起白日里北方山嶺中傳來的吼叫以及天空中的異象，不由將那場異動跟面前的兩人聯(lián)系起來。難道那時候的動靜就是這對師姐弟弄出來的嗎？
玉寒煙扶著秦言坐在椅子上，搖頭嘆道：“是我估計錯誤，以為憑我們二人之力就能殺死那頭妖怪，卻沒料到那妖怪竟然煉出了罡氣，實在不是吾等所能抗衡。我一念之差，害得師弟被打成重傷，還累岳先生久等，實在慚愧?！?p> 岳四海夫婦聽到“罡氣”二字，當(dāng)即變了臉色，急聲問道：“秦少俠傷得重嗎？那妖怪后來怎么樣了？”
玉寒煙道：“多虧師弟拼死一搏，方能斬殺了那妖怪。但是他自己也受了重傷，至少在一月之內(nèi)不能動武。所以往后這一路上，還得請岳先生多多照拂一二?！?p> “仙子請放心，岳某定當(dāng)盡心盡力?！痹浪暮＾D(zhuǎn)過身來，仔細(xì)看了看秦言的臉色，皺了皺眉，道，“秦少俠，我觀你的面相，像是傷了元氣，如果不及時治療恐怕會傷及根基。”他從懷里拿出一個白玉小瓶，揭開蓋子，倒出一顆杏仁般大小的藥丸，霎時間一股濃郁的清香蔓延開來。秦言鼻中吸入這股味道，原本昏昏沉沉的頭腦頓時為之一振，驚訝地抬起頭來：“岳大哥，這不是你將要送給林閣老的通玄丹嗎？”
岳四海點了點頭，轉(zhuǎn)頭吩咐道：“夫人，你去弄一碗熱水過來?！?p> 秦言連忙叫道：“不用了。我這傷只是耗力過度所至，休息幾天自然就會好轉(zhuǎn)，用不上這么珍貴的東西?！?p> 岳四海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凝聲道：“秦少俠，你這么說就是看不起岳某了。你對岳某有救命之恩，如今你有難了，岳某豈會吝惜一顆丹藥？你要是連這一點心意都不接受，就是沒把我岳某人當(dāng)朋友！”
“岳大哥言重了……”秦言只得苦笑，這位岳家家主也是個執(zhí)拗之人，若是自己執(zhí)意不收，他還真要生氣了。但本少爺自修煉以來就一直對所謂的仙丹靈藥敬而遠(yuǎn)之，就是為了維持內(nèi)息真元的精純，如果吃了這通玄丹，不但浪費了一顆價值不菲的丹藥，還會使自己修為受到影響，如何使得？
玉寒煙插口道：“師弟，岳先生一片好心，你就別推辭了。通玄丹乃人間難得的靈藥，對滋補氣血、固本培元有奇效，會對你的傷勢大有裨益。”她的言外之意是指，反正你現(xiàn)在無法運用靈力，就把通玄丹當(dāng)補藥吃好了。何況這俗世武者用來增長內(nèi)力的東西，未必就對修行者有用。
秦言想想覺得有道理，就沒有再拒絕。他和著岳夫人端過來的溫水將通玄丹服下，只覺得一股熱流滲入肺腑之中，一時間滿腹清香，極為舒適。他打了個飽嗝，道：“這靈藥果然是好東西，我現(xiàn)在感覺好多了?！毙闹袇s在想，這武林中人垂涎三尺的靈丹妙藥吃起來除了清香也沒什么特別的效果，放在自己肚中真是浪費??！
不過等到了半夜時分，秦言就知道了自己的錯誤。這通玄丹既然能引起諸多強盜賊寇的窺伺，又豈是那么好消化的？
他躺在床上，只覺得四肢百骸如火燒般難受，渾身汗?jié){將被褥都浸得濕透，腹中某樣?xùn)|西像一團烈火烘烤著他的身體。他只要一閉眼，就會產(chǎn)生置身于熾天火海中的錯覺，熱流滲透了他全身上下，那感覺就好像一條正在鍋中被生煎的活魚。
這樣的痛苦雖然比不上施展「舍生訣」時那撕心裂肺般的感受，卻也讓他覺得焦躁難耐。要想在這樣的情況下還能安然入睡，除非他的神經(jīng)真的比大腿還粗了。
他干脆閉上眼，一動不動地躺著，跟腹中那團烈火耗上了。
你想折騰本少爺，本少爺偏偏不動，連翻身都免了，你愛咋辦就咋辦吧！
就這樣在烈火中煎熬了一夜。直到第二天，黎明的晨光映入窗前的時候，那團火焰才慢慢平息下來。
秦言瞑目內(nèi)視，發(fā)現(xiàn)經(jīng)脈擴寬了不少，血氣也旺盛了些，身體內(nèi)還多了一種陌生的力量，若涓涓細(xì)流，在經(jīng)脈中游走不息。這就是俗世武者所擁有的內(nèi)力了。
——內(nèi)力，再尋常不過的東西，但秦言卻第一次切身感受到它的存在！
對于修行者而言，練的是先天一炁，又稱真元靈力，此力溝通天地大道，攢簇陰陽五行，這才是“性命兼修”中的修命之道。至于鍛體而出的內(nèi)力，則過于粗獷低效，難以攝心修性，只能用于逞兇蠻干，算不上什么好東西。只有極少數(shù)天賦異稟的頂尖武者，才能由武入道，后天轉(zhuǎn)先天，煉就一氣氤氳，照見本性真如，踏上長生之始。雖然或許也能修成正果，但無疑繞了許多彎路。因此，自詡凌駕于眾生之上的婆娑門弟子，一個個聰明得很，當(dāng)然不會干這種舍近求遠(yuǎn)的傻事，把時間浪費在內(nèi)力的修煉上面。
不過對于此刻的秦言來說，突然生出的內(nèi)力卻可謂是久旱逢甘霖，讓他在接下來為時不短的虛弱期間多了一種保命手段。雖然只是約莫人元中階的內(nèi)力修為，連一般二三流門派的精英弟子都比不過，卻也聊勝于無吧。
這里不得不贊嘆一下通玄丹的神妙，居然能在無中生有的情況下在他身體里生生開鑿出內(nèi)力來。當(dāng)然這也多虧了他修煉「瀚血功」所擁有的強悍軀體，即便在虛弱狀態(tài)下，也比尋常武者堅韌得多，要是一般人像他這樣躺著不動蠻干的話早就被燒成一堆焦炭了。就算是一般地元境界的高手，想要服用通玄丹也得找個僻靜之地打坐運功，調(diào)用全身內(nèi)力去吸納靈丹，至少三天三夜以上，方能徹底消化藥效。
說起來岳四海也是考慮不周，他報恩心切，卻沒想到秦言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根本無法調(diào)用一絲靈力，若是秦言未曾修煉過「瀚血功」的話，還真讓他的一片好心給害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