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艷的血光撞擊在長劍上,秦言手腕劇顫,微薄的靈力根本無法抵御這股野獸般的勁道,長劍幾乎脫手而飛。
僅僅這一擊,就使得他的身子歪到了一旁,繼而視野中的色彩僅剩下那一片炫然奪目的赤紅。他當機立斷,松開了握劍的手指,僅剩的靈力灌注于足下,盡化作后撤之勢,身形如電般往后急退。
然而賀連山的劍比他更快。享譽江湖的“天劍”之名果然不是虛傳,「黃昏」挾起的血浪將秦言松手撤開的長劍攪成碎片之后,那片血色的光暈繼續(xù)追擊過來,很快便漫上了他的身軀。遮天蔽日的赤霞重重壓迫而至,皆是縱橫凌厲的劍氣,眼看就要降臨下來。這時秦言腳下倏然劃了個圓弧,身形從不可思議的角度轉(zhuǎn)了半圈,霎時間越過了重重劍影,轉(zhuǎn)而往另一個方向投去。
這一手可謂精妙絕倫,大大超出了賀連山的意料,他慢了半拍,才再一次積攢出那股如潮般的氣勢,揮舞著「黃昏」朝秦言追來。
這時候,本來已經(jīng)跑出攻擊范圍的秦言卻突兀地停下腳步,露出了賀連山不曾見過的古怪神色,轉(zhuǎn)過身來,冷眼看著黃昏劍氣臨近,在自己臉上投映出如血般的殷紅。
他抬起左手,看似是要以肉掌去抵擋那支削鐵如泥的神兵。
‘愚昧!’賀連山心里冷哼。他知道江湖上不少人都練過硬功,號稱刀槍不入什么的,但在「黃昏」寶劍之下,就算你是金鐵之軀,也只會迎來同一種結(jié)局!
秦言所練的「瀚血」,從某方面來說也算是硬功的一種,但他才練到第四重,也不指望自己的骨頭能比寶劍更硬,然而「瀚血」從來都是搏命之術,當鮮血噴涌而出的時候,也是玉石俱焚之機。以一只手換對方一條性命,這筆買賣沒有贏家,他卻也沒有別的選擇。此時體內(nèi)的靈炁所剩不多,眼看著無法逃出賀連山的劍下,除了搏命再無他法!
身體中那點微薄的血氣急速運轉(zhuǎn)起來,「瀚血」之技已然發(fā)動,將全身的鮮血都變?yōu)閯《镜囊后w。只帶對方的劍刺入他的手臂,淡金色的毒血噴濺出來,定會給賀連山一個大大的驚喜。
本少爺有心忍讓,奈何你咄咄逼人,此下黃泉,莫忘了向閻羅王報我的名號!
這就是魔門的換命之法,玉石俱焚,報仇不待十年!
「黃昏」近身,那一抹象征死亡的暗紅色襲上臉面。秦言兩眼一眨不眨,嘴角勾起一絲厲狠的笑容,整張臉也因此而顯得有些猙獰。
賀連山仿佛感受到了冥冥中的指引,一劍刺下之際,短短的一瞬時光也被拉扯得漫長起來。
他眼中殺機閃動,秦言臉上嘲弄般的笑意更讓他下定了決心,但心中突如其來的警兆令他在半途變招,劍光繞過秦言手臂,化為一道驚人的直線射向?qū)Ψ窖屎怼?p> 秦言手臂一動,左手折轉(zhuǎn),依舊攔在劍光之前。賀連山眼皮猛跳,唯有再度變招。
從外人看來,就好像秦言不知死活地拿手掌去抓賀連山的劍刃,而賀連山竟然心懷畏懼,一再躲避。
賀連山不知那股警兆的緣由,只道持有神兵的自己竟被個赤手空拳的無名小輩逼得束手束腳,心里別提有多憋屈了。他胸膛里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就要不理不顧,硬著頭皮蠻刺過去。
就在此時,一絲冰寒凜冽的氣息從身后襲來,其中蘊藏著的森寒殺意令賀連山虎軀一顫,仿佛瞬間墜入了一個無底冰窟之中。
“你們在做什么?”清冷淡雅的女子嗓音突兀地自他身后不遠處響起,大概只有五步的距離,這讓賀連山悚然一驚,手中長劍也緩了一緩,恰到好處地將劍尖停在秦言手掌前一寸之處。賀連山回過頭去,便看見了一位穿著藍色道服的少女,唇絳輕抿,笑意微微。
“原來是玉仙子。”賀連山點頭示禮,手上長劍卻毫不放松,牢牢抵在秦言手掌前。只要他手腕一顫,鋒利的劍尖就會毫無阻礙地貫穿秦言的整條胳膊,為劍上那稠郁得化解不開的暗紅色再添上濃重的一筆。
玉寒煙淡漠地瞥了秦言一眼,不動聲色地道:“兩位怎么在這里動起手來了,今天是林閣老大壽之日,若是見了血可就不好了?!?p> 賀連山斜睨著秦言,眼中殺氣未曾斂去,沉聲道:“這廝竟然敢欺騙慕姑娘,我絕對饒不了他。玉仙子,此事……”
“嗯,此事與吾無關,吾只是隨便看看,既然事出有因,你們繼續(xù)。”玉寒煙點著頭道。
聽著她竟然說出這種話來,秦言已經(jīng)在心里罵開了。好你個死丫頭,怎么說也有過十幾天的交情,竟然在這時候袖手旁觀。你就在一邊好好看著吧,要是被本少爺?shù)腻獮R到了我可不負責!
而賀連山也并沒有因為她這句話而放松,他相信剛才那陣凜冽的殺氣絕對不是錯覺。不曉得這兩人究竟是什么關系,但賀連山已然明白,這一劍是無論如何都刺不出去了。
這陣電光火石的爭斗所耗的時間一共不過幾個呼吸,林沐瑤和慕城雪兩人也先后反應過來。林沐瑤遠遠瞧著場中僵立的兩人,以及不知何時出現(xiàn)的玉寒煙,欲言又止。但慕城雪就遠不如她這么冷靜,當她看清賀連山拿劍指向秦言的情景之時,便驚慌地向他們跑來,帶著啜泣之音喊道:“住手!賀公子……你不要為難他!”
賀連山扭頭望去,只見她單薄的嬌軀在風中搖曳,柔弱得仿佛隨時都會跌倒?!﹥罕臼菋轨o優(yōu)雅的女子,卻為了他而慌亂至此……’他瞧著慕城雪驚慌擔憂的神情,心中頓時好像被毒蛇噬咬,內(nèi)心深處一個聲音高高叫嚷起來:“殺了他,殺了這小子!”他手腕一顫,幾乎就忍不住要刺下去,但靈魂中突如其來的一陣悸動令他控制住了自己。他能感覺得到,背后玉寒煙針對他的淡淡冷意并沒有消散,只要這一劍真的刺了進去,肯定會發(fā)生一些讓他后悔終生的事情。
片刻之間,賀連山的內(nèi)心已經(jīng)歷了劇烈的掙扎,額頭滲出細細的汗珠,在痛苦的抉擇中搖擺不定。
‘就算不殺此人,也得給他留下深刻的教訓……’
‘不,不能這么做,不能讓雪兒恨我,索性大度一點……’
良久,他輕輕舒出一口氣,右手一揮,暗紅黃昏之劍鏘然歸鞘。
“還不向慕姑娘道歉!”他盯著秦言,語氣冷淡卻不容置疑。
秦言嘴角一咧,勾起陰沉的笑意,緩緩地道:“你算什么東西,也配對本少爺指手畫腳?”
賀連山眼瞳驟然縮緊,目中閃過一股無法遏制的怒火,兩只手握緊了又放松。慕城雪連忙趕在此時竄入兩人中間,隔開了兩人針鋒相對的視線,對著賀連山低聲道:“好了,算了吧,不要再為難他了?!?p> 聽著她哭泣之后帶著鼻聲的嗓音,秦言心中微微一顫。恰在此時,慕城雪轉(zhuǎn)過臉來,秦言可以清晰地瞧見她睫毛上的淚珠,霎時間內(nèi)心仿佛被某物擊中,迸散成無比強烈的愧疚。
她還在為我說話……她如此善良,我卻傷害了她……
“秦公子,你……快走吧!”說完這一句,慕城雪便低下了頭,不愿再與他的視線相觸。
秦言呆立片刻,僵硬地張了張嘴,道:“慕小姐,對不起,我……”
“不要緊的。”慕城雪輕輕咬著下唇,搖搖頭。
一旁的玉寒煙出聲笑道:“這位秦公子,你怎么還賴著不走,慕小姐大概一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了呢!”
“關你什么事!”秦言瞪了她一眼,扭過頭就欲走開。這時卻聽見背后傳來慕城雪低微的聲音:“不用愧疚,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的?!?p> 秦言邁出去的腳步微微一滯,只覺得那句輕言細語化作一股暖流匯入心田,使得寒冷的心臟也多了幾分溫度。他回過頭去,最后看了慕城雪一眼。少女臉上殘留著哭泣過后的痕跡,但映入他眼中的卻有一種莫名驚艷的風采。
今日此言,就我當承你一份情,日后若有機緣,本少爺必當回報。
卻聽身旁玉寒煙說道:“慕小姐果然溫柔賢惠,若吾身為男兒也當拜倒于小姐裙下。秦公子,你竟然不知道珍惜,實在是太粗鄙啦!”
秦言懶得理會她,再不停留,徑直朝前走去。
不過,他才走出十來步,就聽見后方林沐瑤的聲音響起:“老二老三,你們來得正好,那個姓秦的小子竟然敢逃跑,你們快把他抓起來?!?p> 秦言驀然回頭,就聽風聲呼嘯,兩個人影飛撲而至,一左一右拿住他肩膀,正把他夾在中間。賀忠義一臉歉然的表情,手上也沒使多大力。但剛剛傷愈、神色冰冷的白浪可不會手下留情,鉗住他肩膀的手腕仿若鋼筋一般。
秦言憤怒地朝林沐瑤喊道:“林小姐,你怎么能言而無信!”
“哼,話可不能亂說?!绷帚瀣幓瘟嘶问种?,不顧剛剛哭得發(fā)紅的眼眶,臉上露出狡猾的笑容,“本小姐讓你快滾,可你卻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走,鬧出這許多事端,現(xiàn)在本小姐改變注意了,你給我在梅園里老老實實呆著吧!”
“你出爾反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