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一出,季牧便寫信給梅笑,出事之后的第四天,二人在九云城的季宅碰了頭。
“云都的毒患都是青云醫(yī)館來料理,氤魚毒素中毒已是確鑿,現(xiàn)在的問題是為什么會有那么多人在同一個時間去吃同一種魚,而且這種魚還是未經(jīng)清水放養(yǎng)的七星斑魚?!?p> “你還知道什么?”季牧問道。
梅笑遲疑一瞬,“那些病人,我總覺得……”
“什么?”
“像是被雇來?!?p> “被雇來中毒?”
梅笑點頭道:“陶然莊乃是我們?nèi)曛s的地方,對于去那里就餐的人,我大概有數(shù)。我在看病的過程中,發(fā)現(xiàn)很多人連足衣都沒有,而且身上有很濃的汗臭,陶然莊不是他們能夠消費的地方。”
聽梅笑此言,季牧皺眉的同時,忽然心中明白了幾分。
梅笑接著道:“現(xiàn)在的問題是魚,首先魚是哪里來的,其次九郡不同的陶然莊,為什么所有人同時犯渾,把這帶毒的七星斑魚放在了人們的桌子上?!?p> 魚是哪里來的,季牧不用多想,除了滄瀾世界再無其他,而滄瀾二州到云州的魚是不走漕運的,多來以來一直依賴云賀商道。
季牧道:“九郡的陶然莊同時犯渾,這種情況根本不會存在,惟一的解釋是,這七星斑魚充滿了欺騙,放養(yǎng)半月未必就是陶然莊的事,關(guān)鍵看漁商的供貨。有沒有一種辦法,讓這七星斑魚看上去就是放養(yǎng)之后的凈魚?!?p> “有!”梅笑忽然抬頭,“七星斑魚可不可食,關(guān)鍵看魚鰭的顏色,若是在運輸途中每隔一個時辰撒一次松木灰,魚鰭就會逐漸變黑,如此便如同放養(yǎng)半月一般無二?!?p> “這種方法,知曉的人多不多?”
“應(yīng)該不多,此為害人之法,我也是在一本志怪上看到,醫(yī)家很難想到。而且這松木灰必須是籬松,不然厲害點的廚子是能夠發(fā)現(xiàn)魚鰭有貓膩的?!?p> “知道的不多,那便好了……”
梅笑忽然深深一愣,但見眼前這家伙一副深瞇之色,“大鐵杵,你要干啥?”
“你剛說,什么松?”
“籬松?!?p> “云州特產(chǎn)的籬松?”
“是??!”
立時之間,眼前之景象對梅笑來說幾乎可稱奇詭,就見季牧雙臂拄在桌子上,一個拇指抵住嘴巴,另一個拇指則在手心轉(zhuǎn)啊轉(zhuǎn)、轉(zhuǎn)啊轉(zhuǎn)……他那眼睛東瞅瞅,唰的一下又移到了西邊,不多時,眼珠子又轉(zhuǎn)了起來。
“你可是得了轉(zhuǎn)毛瘋?哎呀!正好是羊身上攜帶的!”
唰唰唰,季牧撓了撓頭,“梅笑,這次你得幫我一把。”
梅笑道:“見利忘義被人不齒,但這天下最大的利就在你們這些商人身上,所以你們也會忘了最大的義?!?p> “我就問你幫不幫!”
“說!”
“如何把七星斑魚偽造成可以食用的樣子,你別說,讓我說?!?p> 梅笑愣了愣,“你說?!?p> “我的意思是,這種方法不是你發(fā)現(xiàn)的,而是我提供的?!?p> “我明白了!你想破案!”
季牧咧了咧嘴,“我是保自個兒,破哪門子的案,你出個條件,把這個法子賣給我也行、交換也成!”
梅笑一掐腰站了起來,“大鐵杵!你我同窗三載,我梅笑是什么人你還不了解嗎!這法子既已說給你了,你便拿去用!”
季牧正要道謝呢,梅笑吧嗒坐下,吭的一拍桌子嚇季牧一跳,“我這人輕易不薅羊毛,但你這家伙毛太壯了!要是不薅點,夏天的你是不是熱的慌!”
“行行行,說!”
梅笑斜眼一笑,“先記下先記下,以后醫(yī)館要是需要點什么支持,你可不能推脫喲!”
“放心!有錢出錢、有力出力!”
梅笑又一皺眉,“不是我說,這偽造可食的法子,用你一個商人的嘴說出來,你不覺得太假了嗎?”
“假不假不重要,關(guān)鍵是我必須得說點什么、做點什么,陶然莊倒下的那天正是云季合開業(yè),云州商人一定覺得我是站在陶公的對立面,這種心思絕不能讓它蔓延!”
梅笑撓撓頭,“不會吧?事發(fā)九郡、你在西部,這根本八竿子打不著啊!”
季牧微微搖頭,“你不知道商人有多敏感,這事和遠近沒有關(guān)系,當(dāng)時云都肉館開業(yè)的景象,你還記得吧?”
梅笑立時雙目張大,“我明白了?!?p> “青云醫(yī)館有官醫(yī)的職能,所以我將此事上報青云醫(yī)館也屬合理之舉,你盡力將此事散播,陶然莊雖然被封,但你們醫(yī)家可以配合調(diào)查而后接觸到七星斑魚,然后達成你我的結(jié)論?!?p> 梅笑皺眉道:“你我熟識,知曉的人不少,你這般突兀之舉,信服度著實太低了吧。”
“你剛剛不是說到了籬松嗎?”
“那又如何?”
“我當(dāng)年太學(xué)見習(xí)時,去云都推介過陶文軒的半月籬松油,這種墨的原料就是燃燒籬松的油脂,所以大可以為我是因為極度了解籬松,而后查閱資料找到了這種偽裝的辦法。”
梅笑雙掌一合,“你曾為陶文軒謀過差,現(xiàn)在為陶然莊盡力,這樣就靠譜多了!”
“所以才說見識如金帛,你這法子解我之急,這次所欠一定記下!”
“但這事后面查下去不定會有多少變數(shù),對方見招拆招,日后這法子還站不站得住可不好說??!”
季牧搖頭道:“不管日后如何走向,我只做這一件事,提供一種假想,絕然不在局中?!?p> 梅笑笑道:“這么看,我就覺得你像一個成熟的商人了?!?p> 季牧苦笑,“這里面的事情多得很,有人想推倒陶大朱,有人要讓這風(fēng)浪越來越猛,這事情根本就沒有解法,越走越傷?!?p> “你想堵住云商的嘴,明白。今夜我便回云都,坐最快的馬車。”
季牧站起身來,秋已至深、凜冬在即,墻角摞起一堆堆任風(fēng)摩挲的枯葉。如果沒有墻角,天地的風(fēng)將更加肆無忌憚,但也因為有了墻角,才有了扶搖而上的葉子。
季牧暗舒一口氣,這件事情最終的流向,對方還有多少招,陶公會不會再發(fā)招,季牧無法判斷。但有一點,張星斗這一閉眼,帶給了云商賀商深遠的黑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