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玄關(guān)走進來,目光在李子安的房間里掃視,傅機不由感慨這里倒是比他意料之中的更加干凈、整潔,只是實際放的東西也比他想象得更少。
“傅警官,你隨便坐,我去給你沏茶!”
聽到這熱切的話語,苦笑不止的傅機當然是極力阻止,“不用麻煩了,沏茶什么的真的沒必要?!?p> 李子安顯然是無法接受這樣的說法,背對著傅機的他徑直往廚房去。
“不礙事的,你稍微等一下就好了?!?p> 見無法改變李子安的決定,傅機也不再說什么,在沙發(fā)上坐下來等著李子安。
很快,李子安就端著煮茶的機器到傅機面前來,機器放在茶幾上,插上電源,開始燒開水。
一邊在茶幾上擺弄沏茶的杯具,李子安一邊跟傅機搭話,說:“傅警官,無事不登三寶殿,你有什么想問的就問吧!”
看著李子安擺弄茶具那嫻熟的手法,頗有些賞心悅目感的傅機點點頭,“那我就直說了!我其實對李醫(yī)生你還挺感興趣的,大學(xué)畢業(yè)之后,你怎么就選擇了在精神病院工作呢?以你的學(xué)歷和能力,明明還有更多的好醫(yī)院可以讓你大展拳腳吧?”
聽完傅機的話,或許是曾經(jīng)被問過這類似的問題,李子安臉上甚至是半點意外都看不到,將茶包放進茶壺里,抬起頭的他笑著反問:“傅警官,對你來說,警察這份工作意味著什么呢?”
傅機凝視著李子安,原本臉上的嚴肅逐漸融化成笑容,再深深地點頭。
“我明白了!”
“嗯?!?p> 兩人沉默著,周遭也非常安靜,只有茶壺里加熱水的聲音在屋里輕輕地響著。
很快,達到溫度的茶壺自動停止加熱,李子安便端起來往傅機面前的杯子里倒。
“傅警官,這也不是什么好茶,嘗嘗吧?!?p> 看著橙色與黃色混合出不好形容色彩的茶水從茶壺口倒進茶杯里,把茶杯端起來的傅機笑笑,“我不太喝茶,也不懂茶?!?p> 跟著往自己杯子里倒了半杯,將茶壺放下的李子安則說:“嘗嘗再說吧,懂不懂茶都不妨礙品嘗,其實,我也不懂茶,但就是喜歡喝。”
“嗯!”
端起茶杯,淡淡的香味隨即沁入鼻尖,稍微感覺有些意外的傅機不由多看李子安一眼,見他也在喝就跟著抿了一小口。
放下茶杯,傅機回味似地抿了抿嘴,也談不上好喝,入口苦澀,但又有一種淡香確確實實殘留在唇齒之間。
“還可以!”
這倒是實話,至少這茶不會讓他這種不喝茶的人第一口就反感,畢竟茶是用來品的,像喝水一樣喝茶多半不會太舒服。
微笑著的李子安將茶杯在手上把玩一下,再喝一口后,輕輕放回桌上,說:“其實,這也是我在精神病院當醫(yī)生的原因!”
“嗯?”
傅機有些疑惑地看著李子安,并沒有明白他這句話的所指。
“當精神病醫(yī)生這段時間就像是喝一杯茶,入口是苦澀的,但淡香卻會殘留很久?!?p> 眼中浮現(xiàn)出似乎是追憶的神情,微微低下頭的李子安怔怔看著面前的茶杯。
“我第一次接觸精神病人是在立海市中心醫(yī)院當實習生的時候,那一天醫(yī)院里送來了一個因為車禍導(dǎo)致精神失常的女孩子。”
說到這里他停頓下來,還抬起頭看著傅機,問:“傅警官,你猜猜看那女孩子精神失常的病理是什么?”
“病理?”
這個問題不由讓傅機犯難了,他是搞刑偵的,又不是搞醫(yī)療的,這怎么猜得出來!
“沒錯,就是病理?!?p> 倒似是不在乎傅機的難處,李子安如此肯定,還等著他的回答。
想了想,端起茶再喝一口,傅機回答說:“既然是車禍,那肯定是她的腦部遭受到了物理沖擊導(dǎo)致精神失常吧!”
聽到這樣回答的李子安忍不住笑出了聲,同時端起茶壺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添茶。
“傅警官,你的回答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其實這說法里面有個非常明顯的錯誤,不過,這也不是重點?!?p> “那個女孩子在車禍中確實受了傷,但腦部并沒有受創(chuàng),她精神失常的真正原因是看著父母和弟弟在等待救援的過程中,逐漸死去!”
不知為何,看著李子安那人畜無害笑容的傅機只覺一股寒意從脊梁爬上來,為了掩飾這種不安,不動聲色的他端起面前的茶杯又抿了一口,將茶水喝空。
“怎么會這樣?”
“這也是我在意的!在我看來,人的大腦、心靈就和這個茶杯沒有兩樣,當某種東西承載過量的時候,整個框架就會直接崩潰!”
眼看著傅機杯子里的茶已經(jīng)見底了,拿起來茶壺的李子安馬上給他倒上,明擺著是故意的,他倒茶的手臂多傾斜了幾秒鐘,茶水便從茶杯中溢出來,流淌到茶幾上。
“就像現(xiàn)在這個樣子!”
茶水從杯中溢出后在桌上縱橫開,很快就變成面積非常大的一片,而且還在繼續(xù)蔓延下去。
“而我能做的不是將它修復(fù),只是在外層加上一圈,讓這些東西不再擴大下去?!?p> 說著話的李子安拿來紙巾圍著茶杯湊了個圈,茶水的蔓延確實是被馬上遏制了,但紙巾也在瘋狂“吸食”著茶水原本的量,讓它逐漸萎縮。
“這樣的方法并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遏制,而是轉(zhuǎn)移,飲鴆止渴?!?p> 說到這里,李子安不再說話,目光盯在茶水滿滿的茶杯上,失神中,傅機也一樣,兩人就這樣對坐了好一陣子。
當一陣尤為刺耳的汽車鳴笛聲響起,回神的兩人對視一眼不由都笑了,然后繼續(xù)喝茶。
“剛才說遠了,我應(yīng)該是在接觸那個女孩之后才下定決心成為一名精神病醫(yī)生的,因為我經(jīng)常會想,如果我真的可以為他們這樣的病人做些什么,讓他們因為我而有所改變,那應(yīng)該是非常值得我自己驕傲的事情吧!”
傅機跟著點頭,有為社會做貢獻的想法是最好的。
“不過,我現(xiàn)在做的還遠遠不夠就是了!哈哈~”
李子安十分謙遜地說著,這話隨即引來傅機那善意的笑聲。
又喝了會茶,傅機很隨意地對李子安問:“對了,那個女孩子后來怎么樣了?”
原本還帶著笑容的李子安表情僵硬了一瞬,但馬上恢復(fù),搖了搖頭,“在那之后不久她就轉(zhuǎn)院了,后來就不清楚了,不過,她當時的病癥就已經(jīng)很嚴重,現(xiàn)在興許人已經(jīng)不在了!”
“是嗎,真是讓人惋惜!”
“是啊!挺好的一個人……”
話題有些沉重了,說到這里的兩人再度沉默一下,然后傅機主動岔開話題,“李醫(yī)生,你家人不在立海嗎?”
李子安:“我老家是冬青市的,大學(xué)在立海讀,畢業(yè)之后就干脆留在這邊發(fā)展!”
傅機點點頭,“立海這些年發(fā)展很快,留在這邊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不過,你這樣就只有你一個人吧?”
清楚傅機話中的涵義,李子安則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樣子。
“已經(jīng)習慣了!我也挺喜歡一個人待著,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也不用怕會打擾到誰,挺好的!”
“這倒也是。你沒想過養(yǎng)個寵物之類的嗎?養(yǎng)一個在身邊平時的生活會有趣很多,不過有些時候也比較麻煩就是了!哈哈~”
有些遺憾地搖頭,李子安苦笑著回答說:“我也有過這心思,不過,我對動物的毛發(fā)過敏,也只能想想了!傅警官家里養(yǎng)過寵物嗎?”
“嗯,兒子小時候養(yǎng)過一條狗,后來被人家的車給撞死了就沒再養(yǎng)了!”
傅機很平淡地說著,但眼底的情緒遠不像話音中的這么平淡。
“抱歉,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p> “沒關(guān)系,也已經(jīng)過去有些年頭了!”
之后,又跟李子安聊了些近況,傅機起來告辭,李子安就送他出門。
“傅警官,路上注意安全?!?p> 蹲在玄關(guān)穿鞋子,傅機仰起頭看著李子安,“謝謝。李醫(yī)生,今天也是打擾了,別見怪!”
臉上堆滿笑容,李子安回答說:“沒關(guān)系,我這里平時也冷清,偶爾來個客人也不錯,不嫌棄的話,傅警官下次再來!”
“那就這么說定了!下次我有空,肯定過來坐坐!”
有些激動的傅機站起來一把握住李子安的一手,李子安遲疑了一瞬,也馬上反握住他的手。
“務(wù)必這樣!”
“好,再見!”
“再見?!?p> 出來門口,傅機多看了一眼堆在邊上的紙箱子,然后就當作什么都沒發(fā)生,走了。
等傅機的身影消失在樓梯口,李子安的目光也落到那些紙箱子上,眉頭重重地皺了一下,隨后像是做了某些決定地抿了抿嘴唇。
走到公寓樓下,傅機回頭看了一眼三樓,李子安住的樓層還亮著燈,依稀還能在窗簾上看到人影晃動,不知道在干些什么。
收回目光,傅機邁開腿從這邊離開,這次拜訪李子安確實讓他收獲到了不少東西,比如說該如何認知李子安這個人。
對李子安這個人,該怎么評價呢?
與其說完美,一個“理想”更加符合他,這樣的人從各方面來說都是個非常危險的人!
“老秦,幫我查一下李子安在立海市中心醫(yī)院實習時接觸的第一個精神病患者的資料,據(jù)說是個女孩子!”
突然被傅機在電話里拜托這種事的秦鋒也是有點懵。
“怎么,你有什么發(fā)現(xiàn)嗎?”
“也談不上,我只是感覺李子安這個人可能比我們想象中的更加極端!”
秦鋒沒聽懂。
“什么意思?”
“你就先別管什么意思了,先幫我查清楚再說,最好能盡快找到她的消息,這個很重要!”
“好吧,我懂了。”
既然傅機沒有現(xiàn)在給他解釋的打算,秦鋒也就不強求了,當事情涉及到案件上,傅機總是很容易變得強硬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