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頭砂羊是……”呂鳳仙揉了揉眼睛,想再確認一下,視線中卻再也看不到那個沒入黃沙中的身影,黃沙早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
陸尋方取出手中彩色鹿角,這是墨途給他的,而剛才所發(fā)生的事情表明這顆鹿角是屬于云泱的。亦或者,這是云泱的神力根源,她將其送給了墨途,墨途因此成為了新的古神,可以掌控風與黃沙的神。
河神之女怎么可能溺死水中?陸尋方不禁覺得可笑,事實告訴他,那些遍布大地的支流就是云泱身體所化。云泱雖然創(chuàng)造了綿狼、嘟嘟鹿和吹牛,卻依舊無法阻止黃沙蔓延,她一旦離開,黃沙就會卷土重來,因此她選擇犧牲自己,以身化河,哺育著草原,將神力賜予墨途,讓他看守黃沙。
“這就是云夢河畔的傳說嗎?”止啼兄說,“看起來人們誤會了什么,明明是犧牲自己換來了這片原野,可在傳說中卻成了溺死的神女?!?p> “云泱自己為什么不留下?”呂鳳仙非得鉆個牛角尖。
止啼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轉頭看著陸尋方,“墨途的目的是什么?”
陸尋方一言不發(fā)地凝望著下方,沙丘之上的孤客最先聞抬起了頭,望向空中。
“墨途的目的,你不應該問我,而應該問他,”陸尋方低聲說,“百步穿楊的……黃漢升?!?p> 止啼兄一愣,驚訝地身旁的黃漢升,黃漢升蒼老的臉上閃過一絲苦澀,他微微搖頭,像是在懊惱與惋惜。
“原以為我偽裝的很好了?!?p> “什么鬼?”呂鳳仙滿臉疑惑,搞了半天這個白白凈凈和濃眉大眼的都是假叛變,反倒是怎么這個慈眉善目的老家伙是真叛變革命了?
“其實是墨途暴露了你,”陸尋方說,“還記得見到墨途時,它說什么嗎?他說:你回來了,漢升。換句話說,你其實原本就去過神殿,但之前你說的是孤客最先聞獨自去神殿,化為了鬼神,因此你背叛墨途想拯救孤客最先聞。墨途與你似乎關系并不簡單,孤客最先聞如何成為鬼神你也再清楚不過,而且進入蟾宮的方法你也知道,這些你都未告知我們。不過即便如此,我依舊相信你的立場,看起來你是與墨途有什么約定,引我們至此?!?p> “孤客最先聞大人說過,你們這些神選者都很聰明,除了某些腦子不太好使的家伙,”黃漢升瞥了呂鳳仙一眼,“大多數人的智商遠遠不是我們這些幻界生靈可以媲美的?!?p> “你腦袋才不好使呢!”呂鳳仙惡語相向。
黃漢升長嘆了一口氣,“我從沒有背離我的初衷,我的目的從始至終都有一個?!?p> “復活孤客最先聞?”陸尋方問,“既然如今想復活,當初為何不阻止他來這里?”
“阻止?”黃漢升笑了聲,“你們都是神選者,神選者難道還不清楚神選者為何來此嗎?”
“執(zhí)念?”陸尋方想起了紫皇的話。
“孤客最先聞大人曾說過,來幻界的人大概是屬于內心有什么秘密,每晚都會夢到那個秘密,藏于甲殼里的肉,鎧甲下的靈魂,”黃漢升說。
“他也是如此?”
黃漢升點了點頭,“給你們講個故事吧,一個關于幻界旅行者的故事?!?p> 呂鳳仙剛想吐槽一個幻界生靈還講故事,可看著那張蒼老的臉,她識趣的吞下喉嚨里的話。
一個故事通過黃漢升描繪出來:
“他從東方來,帶著微風……”
這是界碑石對那個黑衣帶刀的男人第一個印象,它沒有名字,只是一塊深褐色的界碑石,它被賦予了生命,卻只能每天看著無盡海水。海中有頭白鯨,名為云城,云城是它的朋友,每隔一段時間就會來到那片海域,翻浪為雷,吐沫化雨,為波瀾不驚的水面帶來漣漪,也為枯燥的時光帶來一絲慰藉。
當那個男人來時,界碑石心里有些欣喜,男人一直朝前走,走進水中,海水淹沒膝蓋也不停。正當界碑石想要喊他時,他停下了,從水中扯出一片水草。
男人提著水草在界碑旁坐下,看了許久,最后望著恢復平靜的海水,輕聲呢喃。
界碑石并不能聽懂這句話,男人也只是在自言自語,許久之后,站起身將水草扔回海中。一陣風吹起,界碑石轉身再去看時,男人已經消失了蹤跡。
時光又恢復如初,也許恢復如初。
唯一的變化是,從那次起,每隔一段時間,那個男人都會來到海邊,潛入水中,出來時會帶著各種各樣的植物,最終卻又都拋入海中。
直到那一次,男人來到海邊,沒有走進水中,而是輕聲說了一句。
界碑石終究還是沒忍住,開了口,它問:“你在找什么?”
男人滄桑的臉上露出一絲驚訝來,他給了界碑石兩個能力,一個語言的能力,一個化形的能力,界碑石欣喜又茫然地打量著和人無異的身體時,男人說。
“尋找兩個東西,一種能在沙漠中生長的植物,一種能使人復生的東西?!?p> 界碑石抬起頭,男人凝望著平靜的海面,不知為何,臉上浮出一絲微笑。
于是,界碑石離開了原本的位置,跟隨男人踏上了旅途。尋找兩個東西的旅途中,界碑石從未問過為什么尋找,但卻依舊不可避免的得知。
在空海巨木時,男人與界碑石合力擊敗了啄木之鳥,世世代代生活在巨木的樹靈族拿出了一顆樹上果實,可以使白骨生肉的果實。
本該開心的時刻,可男人第一次失落了下來,男人和界碑石坐在云海間的樹枝上,男人拿出了一張相框,那是幻界造物,畫上的卻是一個現界的女孩,溫婉美麗,穿著天藍色長裙,梳著長長的馬尾辮,發(fā)梢彎彎與臉上的酒窩相映成趣。
“漢升,如何將荒漠變?yōu)榫G洲?”
已經擁有名字的界碑石也了解了許多現界的知識,它有答案。
“種上樹就好了。”
“瑤也是那么說的?!?p> 界碑石第一個知道那個女孩的名字,不過,在男人口中她的名字卻很多很多。
有時,男人說她是高嶺之花,那是在萬人廣場上發(fā)表演講倡議環(huán)境保護時。有時,男人又說她是呆頭鵝,理由也頗為有趣,只因一次辯論失敗,女孩惱羞成怒地掄起拳頭要打,卻被男人輕而易舉制服,最后氣急敗壞地拿頭撞,像是發(fā)癲的呆頭鵝。
“我舉出一百種方案,能夠讓荒漠變?yōu)榫G洲的方案,但朱砂說無論任何方案歸根到底都要一步步實踐,樹也需要一顆顆去種。我說這就和先發(fā)展經濟還是先注重環(huán)保沒什么區(qū)別,犧牲環(huán)境換來經濟發(fā)展,再用經濟帶來的科技去改善環(huán)境,如此,魚與熊掌便可兼得。”
“也許你是對的,”界碑石說。
“我那時也如此認為,但瑤說注重環(huán)保不是真的放緩經濟去服務環(huán)境,而是讓人們明白環(huán)境的重要性,人們如果忘記了環(huán)境,而一味發(fā)展經濟,那么直到滅絕那一刻,才會醒悟,甚至都沒機會醒悟?!蹦腥苏f?!爱敵跷也⒉荒敲凑J為,我說拿十年經濟發(fā)展帶來的收益,足夠種百年萬人種植的森林。南墻便決定要跟我打個賭,她按她的方法做,我按我的方法去做,以十年為期?!?p> 界碑石沒有接話,它聽到握著往生之果的男人發(fā)出一聲嘆息,百年未變的滄桑面容上第一次顯得悵然若失。
旅行從空海巨木到月庭再到槲葉扁舟,在那個注定滅亡卻依舊微笑面對的湖中國度時,男人又繼續(xù)講述那個故事。
故事的結局沒任何新意,男人畢業(yè)后便投身職場,摸爬滾打數年終于有所成就。十年之期到來,他去到了約定的地方,卻再也沒見到她,她的朋友告訴男人,她畢業(yè)之后去到西部的一處荒漠中,在一次沙塵暴中走失在了荒漠中。
男人坐飛機去到那片荒漠,高空之中,千里荒漠生出了一道翠綠色的月牙,宛如一顏甜甜的酒窩。
男人沒有再回去,他接受了旁邊另一片荒漠的改造計劃,在經濟帶來的機械和人力的加持下,只用一年便將沙漠種滿了樹木。
那個賭約也許他贏了。
但一場沙塵暴改變了結果,新栽種的樹木成片倒下,她所栽的樹木卻屹立如初。
男人站在在晝尤昏的林中,秋風又入昔年所栽之樹,風與葉聲間,仿佛有人在竊竊私語。
黃漢升重重地嘆息一聲。
“這是孤客最先聞的故事?那個界碑石是誰?那個瑤、高嶺之花、朱砂、南墻是誰?那個呆頭鵝才是那個女孩吧?”呂鳳仙反應有些遲鈍。
“時間差不多了,”黃漢升低聲說。
陸尋方還未反應過來,一只手按住了他的包裹,用力一拉,包裹掉落于地,而包裹中的呂鳳仙就那樣伸著半個身子,夸張的扭動著四肢,像是從棺材里爬出的鬼怪一樣。止啼兄還想擠出身子去想辦法,被呂鳳仙一拳錘了回去。
“你那么聰明應該明白我的計劃,”黃漢升說。
“明白歸明白,但助人為樂可不是我的習慣,”陸尋方低聲說,手指在腰間一抹,一張方形卡片入手。
“生靈召喚:吞天魔鯨!”
手臂上的夢痕化為一道光匯入卡片之中,巨大的身影從虛空中躍出,一口便將云夢之河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