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臭到底有多臭,顧芫今天算是徹底領(lǐng)教了。
不像農(nóng)村的茅坑那種直沖鼻腔的激烈的臭,也不像打完籃球的男同學傳來的窒息的臭,而是像在一個密閉空間里,拿出一個鐵桶,鐵桶里裝著五十只一周前的死耗子,還有五十個一個月前打碎的臭雞蛋。兩者混合在一起,攪拌均勻。腥,臭,還有點油膩。
“噗!滋——”法醫(yī)周更的刀片插入了尸體的腹部,拉了一刀。
腹腔內(nèi)存積著的腐敗氣體鋪天蓋地而來,像是二十斤的XJ大棉被,迅速地將顧芫的口鼻眼耳都包裹起來。全方位的,濃郁的,辣眼睛的。
“哇!”的一聲干嘔,再也忍不住了!顧芫飛奔出解剖室,抱著垃圾桶,把心肝肚肺都快吐出來了。
媽的,流年不利。顧芫邊洗手邊想。檸檬香味的洗手液已經(jīng)擠了三次,手背都已經(jīng)搓得發(fā)紅,可總感覺還有那股臭味,是要繞梁三日嗎?!
今年是顧芫到檢察院工作的第三年,因為駐看守所監(jiān)察室的一名老同事退休了,顧芫就頂替了他的位置,從公訴科調(diào)到了監(jiān)所。說得好聽是調(diào)動,說得不好聽那就是流放!顧芫在公訴科犯了個錯,雖然及時糾正了,但偏偏趕上上面的來巡查,領(lǐng)導一遍又一遍的找她談話,讓她寫檢討。當寫到第四遍檢討的時候,顧芫怒了,將檢討“啪”地拍在領(lǐng)導的辦公桌上,一甩頭發(fā),瀟灑的走了。
然后,就被發(fā)配到了鳥不拉屎的看守所。
沖動是魔鬼。顧芫無聲的流下兩行清淚。
本以為看守所是養(yǎng)老基地,來這兒也有好處,畢竟清閑,無非就是不去法院開庭,案子辦得少,晉升機會少。但萬萬沒想到第一天到看守所,就遇到了嫌疑人自殺這種事情!而作為駐所檢察官,在法醫(yī)解剖尸體的時候,必須要在場。于是,顧芫在三十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見到解剖尸體。但周法醫(yī)還沒正式開膛破肚,顧芫就沖出去吐了。
還是比上一個小子強,好歹撐到了第一刀,上次那個叫海東的臭小子壓根就沒敢進來。這年頭,姑娘家膽子比小伙子還大!周法醫(yī)想著,搖搖頭,扒開了尸體腹部的那道口子,內(nèi)臟一一呈現(xiàn)。
好漂亮的一副腎!周法醫(yī)感嘆著,不禁用二指摸了摸,挺滑,彈性也不錯!隨即又用刀把胃切開,取出了里面黑色的殘留物,方便一會兒送去化驗。解剖完還需要縫合,眼前這具尸體的身材還有內(nèi)臟長得都不錯,周法醫(yī)噙著略帶欣賞的微笑,決定給他把肚子縫得漂亮一點。解剖藝術(shù)也屬于美學范疇!最后應該打個蝴蝶結(jié)。
這邊還沒縫完,吐完的顧芫又進了解剖室。
“好點了嗎?”周法醫(yī)心情不錯,饒有興趣地看著那個臉色蒼白的姑娘,內(nèi)眼角還有點紅,有點濕,看來剛才吐得不少。
顧芫點了下頭,沒有講話,實在是不想再吸入那股臭氣。
見她一臉英勇就義,儼然要背著炸彈去炸碉堡的樣子,周更伸出血糊糊的手,豎起了大拇指,“厲害!習慣習慣就好!”說著又將一個透明的自封袋遞給顧芫:“拿去化驗吧!看看有什么劇毒物質(zhì)沒有。”
這具尸體生前名叫孫海鷹,綽號“獨眼”,因為涉嫌故意殺人,三天前被逮捕了。就在今天下午,看守所的公共衛(wèi)生間里,發(fā)現(xiàn)了他的尸體。不知他哪里來的一個剃須刀片,用來割了手腕。被發(fā)現(xiàn)時,傷口處還泡在蹲便器的那一小灘水里。
知道嫌疑人是自殺,但按照程序,還是要排除被下毒的可能性。真是多此一舉,浪費人力財力!顧芫想著,平復了一下心情,接過密封袋時,手不由得抖動了一下,走進了化驗科。
……
周五下午五點,化驗結(jié)果出來了,排除死者中毒身亡的可能性。果不其然,就是自殺??词厮拇箬F門都有好幾道,視頻監(jiān)控360度無死角,而且內(nèi)外全是武警站崗,進出也是十分嚴格,簡直就是鐵板一塊,哪里有什么下毒的可能性。
顧芫纖細的手指翻著這幾頁化驗材料,看過一遍之后,便化身為打字機,噼里啪啦開始打報告:經(jīng)審查表明,死者孫海鷹胃部無劇毒殘留物,且腕部傷口長達3.5厘米,谷歌肌腱斷裂,系自殺身亡……
“叮鈴鈴玲玲……”一旁的手機響起。來電顯示:媽。
“芫芫啊,下班了沒有,早點兒走啊,別忘了昨晚跟你說的事兒!”顧芫母親李女士的聲音從聽筒里傳來。
昨晚說的事兒……停留在電腦鍵盤上的手指一頓,顧芫才后知后覺的想起昨晚和李女士通了一小時的電話,雖然全程都是李女士在碎碎念。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從顧芫那更年期毫不管事的老爹扯到隔壁二十歲的小劉生了個七斤重的兒子,宗旨只有一句話:周五晚上去相親。
”呃……我還在忙……“顧芫有點心虛,回答得明顯底氣不足。
李女士一聽,怒火中燒,再一次感到自己作為家長的無上權(quán)威受到了挑戰(zhàn),于是開啟了中老年婦女特有的喋喋不休模式。
先是自我審視三追問:“翅膀硬了叫不動你了是吧?把我的話當耳旁風了?當上公務員就瞧不起你媽了是吧?”
“媽,我不是……”嘆了口氣,點擊鼠標,開始—關(guān)機。
接著靈魂拷問三連環(huán):“你都三十歲的人了還不愿意去相親嗎?!你要等到隔壁小劉兒子娶媳婦了才肯結(jié)婚嗎?!我入土之前還能見到我孫子嗎?!”
“媽,我沒有……”再嘆一聲,關(guān)上化驗材料,放進柜子里。
最后不由分說三強制:“今晚七點!悅灣酒店!滾回去化個妝!”
還沒等顧芫”哦“一聲,李女士就”啪“地掛掉了電話。顧芫無奈,又懶得回家,只好在辦公室里將制服換成了一條黑色連衣裙,又從包里摸出一支姨媽色的口紅涂嘴唇上。大概應付應付,就這樣吧。
……
晚上七點十分,悅灣酒店,顧芫走進了約好的那個包房。
”怎么是你?!“
”居然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