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一,早上五點五十。
陳言之從噩夢中醒來,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亮了一整晚的燈光打在天花板上,像雪一般干凈,一塵不染。上方白茫茫的一片,一時以為自己還躺在那個只有幾平米的宿舍里。瞬間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定了定神,向旁邊看去,淺灰色大理石地板明亮如鏡,晶瑩的水晶壁燈輕微晃動著,高光黑檀木衣柜鑲滿了整面墻壁。原來是在家里。原來已經三十多歲了。原來自己現(xiàn)在是B大的文學教授了。呵。
徹底清醒后,收拾完畢,陳教授開車到了B大準備上課。清晨的百年B大,靜謐安詳,道路兩側的法國梧桐已換了新綠的嫩葉,微風吹過,沙沙作響。有二三自行車輕快地滑過,輪子帶起了幾片落下的樹葉。十年,百年,校園似乎都不會改變,變的不過是那些曾經停留的人,從飛揚的裙擺到蒼蒼的白發(fā)。
“猜猜我是誰?”一雙手捂住了坐石凳上發(fā)呆的陳言之的眼睛,細膩的,柔軟的,帶著適宜的溫度。
陳言之掰開那雙手,握在自己的手里,搓了一下指尖,說道:“別胡鬧?!?p> 小米嘟著嘴,自然而然地把手掛在陳言之肩上,臉蹭著他說:“我才沒有胡鬧!”
陳言之是三年前來到b大文學院的,世界top5學校畢業(yè),一來就成為了全校最年輕的教授。海歸博士,帥氣多金,最重要的還是單身,自然受到女孩子們的熱烈追捧。
雖說學校禁止師生戀,但陳教授并不在意被約談,女學生們更是飛蛾撲火似的前赴后繼,小米就是陳言之進學校以來的第五個女朋友。
當初為了追求陳言之,小米可是做足了攻略。注射膠原蛋白可以讓臉有種粉嘟嘟的感覺,雙眼皮埋線將眼睛往上提顯嫩,還有鼻頭縮小手術讓五官更精致,臉上可謂是“大動刀割”。由御姐變成了一個萌妹子。
看著路過的學生越來越多,陳言之把考拉一樣掛身上的小米拉下來,雙手握著她的肩膀,好聲好氣的說“在學校呢,注意影響?!?p> 小米早已溺死在男人的溫柔里,十分聽話,規(guī)規(guī)矩矩地立正站好,說:“知道啦,陳老師!”
“乖。”男人揉了揉她毛絨絨的頭發(fā)。
......
星期一,對顧芫來說,是真正的忙day。
長久地盯著電腦屏幕,都快成了對眼,左眼像是有了一層薄薄的白霧。密密麻麻的三號黑體字,像一連串的黑螞蟻,從左到右爬遍整個屏幕。關于死者孫海鷹的審查報告,已經寫了三萬字。
孫海鷹,綽號“獨眼”,男,1973年2月17日出生,漢族,B市人,住B市北渝區(qū)龍江花園小區(qū)4棟3-5。曾因犯搶奪罪,于1997年4月23日被B市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因犯故意傷害罪,于2006年5月28日被B市人民法院判處有期徒刑六年。因涉嫌故意殺人罪,于2017年9月16日被B市公安局刑事拘留。2017年9月17日,嫌疑人于B市看守所自殺身亡。
按道理說,像“獨眼”這種有暴力犯罪前科的狠人,一般都不會選擇自殺。在以前的實務工作中,顧芫見多了這類型的人,要說病死,甚至吸毒而死的不在少數(shù),但自殺的卻是所見的頭一個。實在是想不到他的自殺動機是什么。
這邊顧芫正思考著,周法醫(yī)卻進來通知,一分鐘后在會議室召開緊急會議。
……
“案子到底有什么問題?”有人問向周更。
“問題還不小!”周法醫(yī)肯定道,隨即在投影的PPT上播放出了一張照片。這是一只手腕,腕部有很深的傷口,時間太久,傷口處暗紅色的血液已經凝固,傷口的邊緣還有些發(fā)白、外翻。“這是死者的手腕,傷口的確是被利器割破,但經鑒定后,我們發(fā)現(xiàn)斷裂的只是骨骼肌腱,橈動脈并未被割裂,更不會造成橈動脈的大量出血?!?p> “意思是他不是割腕死的?”有人說。
“沒錯,割腕只是假象。雖然割腕了,但并不會因此造成死亡,甚至不能確定割腕行為到底是不是發(fā)生在死亡之前?!敝芨脑捪褚粋€炸彈,驚了一聲,讓眾人嚴肅了起來。
“當時我們只排除了中毒的情況,看到表面的割腕行為就斷定是自殺了。”周更又切出了一張腎臟的照片,“大家看,這是死者的腎,上面的血液呈現(xiàn)暗紅色,如果不仔細看,是不會發(fā)現(xiàn)腎的右下部分有零星的淤點性出血。”說著,將圖片放大。果然可以看見一些暗紅的小點。
“這說明不了什么吧?!庇腥藛柕?。
“別急,我們看下一張照片,”周法醫(yī)看了一眼那人,又點擊了一下鼠標,“剛剛我們看到的是死者的腎臟,這一張是他的肺部照片。”一個肺占據了大半個投影幕布,血糊糊的,看著很粘?!按蠹铱梢钥吹?,這張照片的淤血是不是更嚴重?!?p> 經周法醫(yī)一提醒,眾人似乎的確發(fā)現(xiàn)了死者肺部局部血管出現(xiàn)血液淤積的情況,甚至整個肺部看起來有些腫大。
“窒息死亡的特征好像也是內臟有淤血吧……”顧芫皺著眉頭,問道。
“沒錯!”周更沖她點了點頭,露出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樣子,又繼續(xù)切換了張照片。
“嚯!”眾人嚇一跳。放出來的是一只巨大的眼球,散開的瞳孔沒有一絲光亮。周更用鼠標在上面指出了幾個點,“死者的結膜上仍然有這些零散的出血點?!睍h室里議論聲更多了。
“下面我們再來看這一張,”周更沒有理會,又放了張照片。
“這是什么東西?”
“頭發(fā)吧。”
“像是一根白毛。”
“難道是腋下?”
“滾犢子吧!你腋下長白發(fā)??!”
“咳,”周法醫(yī)打斷了大家的猜測,“這是鼻腔內部,這根所謂的白毛其實屬于棉質纖維物,可能是衣服,或者,毛巾。所以,結果很明顯了?!敝芨D了一下,“這完全符合閉塞呼吸道入口所致的機械性窒息的特征?!?p> “簡單來講,這是一起謀殺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