絕壁之上,猶如尖刺一般越過峰頂直指天空的三座燈塔之一。
沃爾夫以金屬手臂扶住劍柄,以掌心輕輕摩挲,其下傳來的觸感如今還是令他感到非常神奇。
真實得就好像是自己生來有之的部位,那是遠超市面工坊的技術(shù)之下,才能帶來的絕妙體驗。
他迎著冷風呼出一口溫熱的酒氣,向下方——藍庭的方向望去。
理所當然的,他什么也看不清。
如果不借助靈裝的話,憑借肉眼是無法在這個距離下,以這個光線程度進行觀察的。
念及于此,沃爾夫看向站在護壁一側(cè),頭上帶著防風鏡模樣靈裝的青年哨兵。
對方對自己這邊的動靜恍若未聞,只是面向斯卡雷特邊境的方向,時不時摩擦著手掌取熱,過一會兒大概就要解下腰間的酒壺開小差了。
行動非常自然,就好像沃爾夫與身邊另一名到訪者根本不存在一樣。
是的,這里還有另一位客人。
來到這里時,是對方行在前頭的,但沃爾夫沒有看見對方有使用靈裝的現(xiàn)象,兩個不速之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來到這里,也不知道哨兵是被蒙蔽了視線,還是惑亂了心神。
而沃爾夫?qū)ι磉呥@個正望著藍庭的人同樣知之甚少。
他知道對方是男性,而不知道對方的具體外貌特征。這是非常奇怪的,對方其實并沒有遮蔽自己的容貌。
從見面時便是如此,沃爾夫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辨別與記憶對方的容貌——甚至包括形體、聲音這些特征。一切仿佛籠罩于迷霧,被什么法則隔于紗下。
之所以判斷對方是男性,那還是因為對方戲謔調(diào)侃的自我介紹:“就叫我‘笑臉先生’吧?!?p> 這倒并非虛言,唯獨這個男人面帶笑意這件事,沃爾夫能夠清晰地感受到。
那幾乎是他能從對方身上獲得的唯一信息了。
沃爾夫不喜歡和這樣的人打交道,恐怕也沒有人喜歡,他不會成為朋友,甚至作為一個交易者與合作者也令人不安。
周圍的人相信笑臉先生,那是因為后者往往言出必行,即便是謊言,也必將自圓其說。
沃爾夫其實也不太喜歡這種結(jié)果論。
“怎么樣,今天能夠找到了嗎?墓位被破壞這種事可大可小,但繼續(xù)下去我也很難交代了。”他決定回歸正題,并嘗試避開直接的稱呼,那總讓自己覺得怪異。
而所幸他們是合作關(guān)系,并不需要太多恭敬與謙遜。
“嗯,卡特·納撒尼爾填好了土,把那塊亞麻布小心翼翼披在母親的尸體身上,正要往外走呢。”
笑臉先生也沒有在意,只不過答非所問而已。
“……”但沃爾夫也不是一個著急的人,“真要讓他那么做嗎?卡特發(fā)現(xiàn)真相之后會怎么做,我大概能猜到一點?!?p> 沃爾夫指的,是卡特母親死亡的真相,以及在那之后觸及的利害。
“想要奪回失去的東西,這不過是人之常情,就讓他這么做吧,不會有任何影響……不如說,沃爾夫先生。你覺得柱下的人們,為什么會加入我們?”
“力量,除此之外,你們還能給他們什么?順帶一提……卡特并沒有加入?!?p> “為了美好的未來,珍貴的現(xiàn)在……”當沃爾夫覺得對方要像個狂教徒一樣縱情高歌時,聲音又倏地回落。
“而如果沒有一度失去這些,他們大都就不會意識到自己對力量的渴求?!毙δ樝壬鷰еσ廪D(zhuǎn)過頭,看向沃爾夫的手臂。
沃爾夫目光微凝,沒有回答。
而笑臉先生同樣不介意。
“帶著后悔與決心,一步一步積攢力量,放眼未來,發(fā)誓不再重蹈覆轍,這樣的話,即便是不加入我們,人們也可以獲得力量,甚至獲得更多……”笑臉先生將目光投到藍庭,那名將白布覆于尸體,謹慎地照顧著亡者體面的青年,“只有那些無法從過去脫身,為了已經(jīng)不可能重歸的一切而執(zhí)拗地獲取永遠不可能足夠的力量的人,才會真正加入我們……”
“簇擁在這虛席以待的神座之下?!?p> 笑臉先生沒有慷慨激昂,也沒有瘋狂神色,只不過靜靜笑著,好像毫無嘲弄之意。
“他來了,我們便是無盡道路的同行者,他不來,我也不會橫加阻攔?!?p> 溫和,理智,不奉行教旨,在圓滑的臉孔下是根深蒂固的個人信念——可怕的瘋子。
還好不是所有虛無神座的教徒都是如此,他們追求力量造成了許多破壞,但最終也毀滅了自己。
最終沃爾夫背倚護壁之上,以一句“討巧之詞”將這話題揭過。
“不必憂心,沃爾夫先生。正是因為目的已經(jīng)達到,我才有這樣的閑情逸致?!彼踔吝€很務實。
“投影點已經(jīng)找到了?”沃爾夫問道,然后便看到對方微微頷首,“那可以把你們的神種收回來了嗎,我聽說那在神座里也是有夠稀罕的玩意兒。”
“謝謝關(guān)心,不過它似乎找到了更有趣的,不回來……就不回來吧?!?p> “更有趣的?”沃爾夫第一時間想到那位阿爾特留斯家的小少爺,他倒是沒有置對方于死地的想法——只要不會影響到眼下的事,塞菲的死活并無所謂。
白天塞菲展現(xiàn)的劍術(shù)手腕確實令他感到驚訝,但也不過如此,那也許只是反差之下的過剩判斷。而就算保守看待,把他視作王都最負盛名的天才,對今晚的事也不會有太多影響。
現(xiàn)在看來,以結(jié)果來論,也確實沒有影響。
而笑臉先生關(guān)注的自然也不是一名貴族之子。
“沒想到在這里會見到老朋友。”他微微沉吟,“又是一個百年到了……”
“老朋友,你的?”
“活得久了,自然會有那么一些?!?p> 僅在一瞬間,沃爾夫感到對方那份笑意蕩然無存。
“先走一步啦,記得督促制藥進度?!?p> 沃爾夫還沒反應過來,笑臉先生輕飄飄丟下一句話便擺手離開了——快步地。
“騎士長大人……您怎么……”
那個混蛋這就把效果解除了?夜風下,沃爾夫感到醉意已經(jīng)徹底散去了。